意识在陷入混沌前,隐约间有只手温柔地拨开挡在耳畔濡湿的发丝,微凉的风徐徐缠绕驱散黏热,她舒服地扭了扭身体。
赵明斐侧身凝望眼眸紧闭的女子,目光缱绻,嘴角噙着浅笑,而眸色却浓得比未磨散的墨还黑,瞳孔反射出摄人的凶光。
江念棠,你可千万不能让他的一腔真心都化作齑粉,随风而散。
内院东边的旭日殿取自旭日东升之意,本应是储君下榻之所,现在分给了当今圣上的生母李太后。
李太后以为赵明斐愿意带她来行宫是想母子重修旧好,心里不免有几分得意。
到底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与她血脉相连,他不可能永远生她的气。
李太后已经想明白两人关系破裂无非是因为她有些偏爱小儿子,大儿子心里不满。
追根究底,赵明斐在渴望她的爱。
既如此,她就对他多多关心,嘘寒问暖,展现慈母爱子之心即可。
李太后每日都遣人给皇帝送汤,还去向赵明斐身边的大太监左思打听他的尺寸,亲手替他缝制寝衣便服。
她相信在不久之后,赵明斐会明白她的心意,重新对她产生孺慕之情。
李太后幻想有朝一日,皇帝会走进旭日殿,再叫她一声母后或者娘亲,却从未想过他把远在皇宫的小儿子五花大绑带到她面前。
“明澜,明澜。”李太后手忙脚乱去扶跪在地上的赵明澜。
他此时一身护卫打扮,身子心虚地缩成一团,衣衫不整,满脸狼狈,在看见李太后时像是看到救星般膝跪过去,扑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母后,母后……”他语气慌乱:“你跟哥哥说,我是被人冤枉的,我没有参与刺杀他的事情,不要杀我。”
李太后抱住赵明澜,摸到他后背的衣裳裂开,满身血腥气。
一抬手,五指都是血。
“儿啊!”李太后嚎叫一声,眼泪直流:“我的孩子……”
她这时候已经完全忘记要跟赵明斐重修旧好这件事,眼里只有被鞭笞得伤痕累累的小儿子,且看赵明澜对赵明斐的畏惧,认定这是他下的命令。
李太后抬头,满目凶光仰望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赵明斐,厉声斥责:“他是你亲弟弟,你怎么忍心把他打成这样,你太狠毒了。”
赵明斐面对指责内心毫无波澜,他冷冷扫了眼赵明澜,吓得他直往李太后怀里钻。
这架势让李太后理智全无,猛地站起来捶打赵明斐,像是要与他拼命似的。
赵明斐一点也不惯着她,利落地抓住手脚乱动的李太后,用力将她推到一边,与她心爱的小儿子跌坐在一团。
“赵明澜。”赵明斐淡声道:“朕让你来见李太后最后一面,也算全了你们母子多年的情谊。”
赵明澜听见赵明斐还是要杀他,哭着求李太后:“母后,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李太后伸手将赵明澜挡在身后,安抚他:“别怕,谁也别想动你。要想杀你,先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最后一句话,她瞪着赵明斐说完。
赵明斐扯出个冷笑,“朕想杀谁,天底下有谁能拦。”
语气坚决,寒彻入骨的口吻令人不寒而栗。
李太后脸色一白,放狠话的凌厉气势已散了大半。
其实她心里清楚,自己手中除了曾经的母子情谊,没有能挟制赵明斐的东西。
威胁不成,为了小儿子,李太后改为怀柔政策。
她声音软了下来,凄凄哀哀的哭起来:“你们兄弟两个有什么误会不能好好说,一定要喊打喊杀的。明斐,他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弟弟,你教他读诗书,习武艺,明世故,通人情,你都忘了吗?”
李太后透过朦胧的泪光,察觉到眼前人的冷漠的表情似有松动,趁势道:“都说长兄如父,你于他而言和父亲有何区别。他犯了错,你打骂教训便是,总不能连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都吝啬。”
赵明斐这下连冷笑都欠奉:“朕不给他机会?朕将他送到太上皇身边尽孝,他却联合外人要在平溪猎场置朕于死地。在做这些的时候,他有想过给朕留活命的机会吗?”
赵明澜像是被戳到痛处,也不装了,大骂他:“你知不知道我在太上皇身边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被幽禁在宫内不得外出,每日使劲抽我鞭子,我的背上没有一块好肉,都是你害的!”
“朕将你送过去给他出气,不正是应了你之前自己说要善待太上皇的话么?”赵明斐皮笑肉不笑道:“怎么现在又怪朕了?”
“你、你故意的。”赵明澜气得眼角通红,青筋暴起,说话都不顺畅:“你、你好狠,明知、明知他会折磨我,也不派人阻拦,眼睁睁看着我被打得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赵明斐淡淡道:“朕若再狠些,你早就没命了。今日焉有你在朕面前大放厥词,颠倒黑白的机会。”
李太后这才知道小儿子过得什么苦日子,痛心地抱着赵明澜,大嚎一声:“你干脆将我也杀了吧,省得我们母子碍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