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棠咬住下唇,五指微微蜷曲回应他的话。
帝后不和,于赵明斐而言影响朝局,引发动荡,于江念棠而言,传出去顾焱说不准会重回京城。
他们两人心里分明都怨恨对方,却要在天底下扮演最深情的夫妻,正是应了那句至亲至疏夫妻。
晚宴在别院外间的空地举行,因为在宫外,规矩不像宫内那般严苛,男宾女客之间少了屏风纱帐,减弱双方之间的阻隔。
下座之人离御座也近,首排之人能清晰地看见帝后眼神对视中的温柔缱绻。
江念棠不如赵明斐会作戏,大部分她都是被动回应。诸如他夹菜,她含笑谢恩,又譬如他酒盏空了,指尖轻点案桌,她乖巧端壶倒酒。
此类小动作落在外人眼里,便坐实他们琴瑟和鸣的假象。
直到江念棠的视线里出现一个绝对不可能的身影,她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
顾焱怎么还在这里。
江念棠看了第一眼以为自己在做梦,转头往其他地方瞥了眼又迅速转回来,还是他。
顾焱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守在某个角落里,与他同样打扮的侍卫分布在宴会四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他身上的衣服换了样式,上回见是通身全黑的绸衣,以同色布条为腰带,这回身上穿的是靛蓝色祥云纹圆领袍,腰佩乌金描黑带。
顾焱不仅升官,还直接成了御前带刀侍卫。
怎么回事?
江念棠眼眸微怔,脑中一片混乱,闹不清什么情况。
赵明斐有没有发现那日与她见面的人是顾焱,又知不知道他是子期。
“皇后,你的酒倒多了。”赵明斐忽然出声:“有心事?”
江念棠悚然一颤,手忙脚乱放下酒壶,“没、没有。”
她不确定赵明斐到底知道多少,按她的了解,顾焱的身份暴露后必会被问罪处死,如今不但升官还能留在御前。
况且他好端端站在这里,说明顾焱当日成功躲过天罗地网的围追堵截,又判断出赵明斐引蛇出洞的计谋,所以至今未被人发觉出端倪。
江念棠想来想去,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一切。
却不知赵明斐早就找出顾焱,压根不需要用江念棠重病不愈来当幌子。
他心中所谋非一时痛快,他要看看江念棠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撕心裂肺,看顾焱求而不得的苦不能言。
赵明斐余光瞄到角落里的人,噙着笑意接过江念棠手里的锦帕,温柔地替她擦拭被酒水沾湿的手指。
他垂着眸,头顶灯笼的烛光落在他的睫羽上,揉成细碎的光,化成宠溺体贴的温柔。
江念棠低着头掩去眼中惊疑,决定按兵不动,弄清楚具体情况后再做打算。
当下最重要的是既不能让顾焱看出她的处境艰难,又不能让赵明斐怀疑他的身份。
她的手搭在赵明斐的腕骨上,宽大的袖口顺着手臂往后滑,隐约露出些许交错的指痕。
江念棠赶紧往上拢紧衣袖,遮住触目惊心的勒痕。
因为长时间被关在屋子里,晒不到太阳,露在外面的手呈现病态的苍白,太像久病初愈之人。
她眉心微蹙,担忧今日的妆容是否足够艳丽贵气,能遮住她疲惫不堪的灵魂。
赵明斐窥见她的小动作,视若无睹,隐在烛光里的唇角略微上扬。
他们这么相爱却只能装成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还要在他面前费尽心思演戏,真辛苦呐。
他对未来的日子蓦地产生了些期待,期待这对可怜的有情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能做些什么。
赵明斐很快就知道了。
江念棠唤人拿来新的酒盏,亲自斟满,双手端至他唇边,含笑道:“给陛下赔罪。”
美眸盈盈,浮动流转的潋滟波光,像天上的星河般璀璨绚丽。
赵明斐抬手欲接,却被江念棠躲开。
她俏皮眨了眨右眼,笑如春花:“我喂陛下,方显诚意。”
赵明斐似笑非笑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