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夫妻又讨论了这门亲事两句,没注意到屋外来送点心的常媛一直站在窗边默默听着。
恭王妃接到常府的帖子,心里其实还有些犹豫。
常媛她也见过一两面,姿容秀美,放在美女如云的京城眉宇间却有些自负。不过她素有才名,又是常尚书的嫡女,也能理解她有几分倨傲骄矜。
恭王妃看中的是常尚书家风清正,不像那些个趋炎附势,攀附名利之人,当年他宁可离京远赴贫瘠之地也不愿向世家门阀投诚,这份风骨令她侧目。料想他亲自带在身边的教养的女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焱儿半路被认回来,若找个从小在富贵窝里长大的贵女难保不会在心底里嫌弃他,常媛跟他父亲吃过苦,料想能体会到焱儿的苦楚不易。
之前还听人提到常小姐也懂些剑术,恭王妃觉得他们两个一定能聊到一起。
可怜天下父母心,恭王妃因为赵焱吃的苦一直心存愧疚,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搬到她的儿子面前来,生怕他受一丁点委屈。
她想了想,还是打算亲自去看看。
“您猜怎么着,常小姐在恭王妃入府当日,一大清早就去慈恩寺附近的尼姑庵烧香,一连去了三日。”
严夫人进宫跟江念棠绘声绘色说起这件事,颇为感叹:“这不是公然打恭王妃的脸?告诉王妃自己不肯嫁给赵世子,若是他们动用权势压人,她就出家反抗。可把恭王妃气坏了。”
京城里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大伙儿都觉得常媛疯了,放着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不要。
江念棠闻言眉头一皱,心里却隐隐担忧。
世人只知恭王世子流落在外,却不知他之前的事。她猜应该是恭王府做了手脚,掩盖赵焱曾经的过往。
毕竟那段岁月于他而言,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如今常媛这么做,肯定会有好奇心重之人去追根究底。
江念棠和恭王妃一样,不想让赵焱曾经受过的苦再次伤害到他。况且,万一有人翻出她和赵焱的陈年旧事,又是一阵腥风血雨,不知要死多少人。
还不等恭王府有动作,赵明斐率先出手压下这股流言,还对宣称从未打算赐婚两家。
常尚书亲自登门谢罪,恭王府客气相迎,两家人和和气气吃了顿饭,这件事儿在面上就算过去了。
然而半个月后的某一日,京城忽然传出赵世子曾经沿街乞讨数年,还替人做过打手,身体受了重伤,恐怕会无后的传言。
这次流言的传播速度之快之广,声势之浩大,打得赵明斐和恭王措手不及。
一夜之间,赵焱的名声一落千丈,之前想要跟恭王府结亲的门第瞬间如潮水般褪去。
江念棠听到这个消息,胸口像是遭受一击钝痛,当天吃下去的食物尽数吐了出来。
赵明斐掌心抚过她颤抖的背脊,待她执起锦帕拭去嘴角的污渍后,亲自舀了勺安胎药放在她微白的唇边。
江念棠迟迟不张口,眼眶酸涩盯着赵明斐,顶着他黑沉的目光质问:“他现在声名狼藉,你满意了吗?”
赵明斐呼吸微滞,冷声道:“不是我做的。”
“和你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江念棠嗓音发颤,却像尖刀一样锋利:“如果不是你逼他成*亲,他何必自毁名声。”
赵明斐看她双眸含泪,眼神痛苦又愧疚,心里有些难受心疼,但一想到她的愧悔是为了谁,心肠又硬起来,连带着声音愈发僵冷:“是他自己没认清事实,是他贼心不死,还在觊觎你!”
说到后面,赵明斐丢下汤匙,半满的药汁溅洒在外,顺着桌檐往下滴。
他面覆寒霜:“他是什么意思?他做出这般守身如玉,痴心不改的姿态,莫不是要叫你一直惦着他,念着他,忘不了他?”
江念棠胸口急剧起伏,呼吸紊乱。
“他不用做这些,我一样忘不了他。”
“你说什么!”赵明斐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还没有睡醒,在说梦话。”
“那日我和恭王妃的话,想必陛下一字不落地都知道了。”江念棠无惧他骇然的脸:“我们之间发生过这么多事,我怎么忘得掉。”
赵明斐当即血液上涌,额角突突地跳动。一颗心像是在刀山上滚了几圈,遍地鳞伤的血痕细细密密刺痛起来,激得他想要做点什么来发泄内心的怒和恨。
她已经放下了,她不该再为赵焱的任何事掀起情绪。
赵明斐胸膛起伏的弧度比江念棠的更明显,但他顾念她有身孕,强忍胸膛里翻江倒海的怒意移开视线。
目光落在桌上青花缠枝碗底,淡淡道:“药凉了,去换一碗。”
微雨敛气屏息,硬着头皮回了句是,不到半炷香另一碗装着温热的药汁的璎珞纹白瓷碗呈上来,自始至终她都不敢抬头看一眼她家娘娘的脸色。
赵明斐拿起配套的白玉勺舀了一勺药,放在唇边轻轻吹,待热气散去大半,复又递到江念棠抿紧的唇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