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阮夜笙心焦的时候,她又听到了一个让她心脏差点在此刻停跳的声音。
那是阮溪涧在回答,她说:“……我当然清楚。”
虽然声音和那人是一模一样的,但语言风格和气质,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极端。
阮溪涧说话时语气冷静,却又温和,像山中的溪流,哪怕是在崎岖遍布的山石之中,她也能坚强地蜿蜒流淌,一路跌跌撞撞,永不放弃,流向她此生的终点。
只不过她现在的声音听上去是那样的虚弱,似乎是正在承受着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可哪怕是这样疼痛的状态,她依然吐词清晰。
“……妈妈。”阮夜笙终于听到了真正妈妈的声音,流着泪说。
那人立刻转过脸来,看向阮夜笙,不过并没有回应这声“妈妈”,眼中却噙满了眼泪。
对方的语气又变得森冷:“……阮溪涧,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不要做错选择。”
阮夜笙明白过来,刚才不是妈妈没有回应她,而是妈妈正在和那人努力争夺短暂的身体控制权,刚才妈妈失败了,所以无法回答她。
寻常人的魂魄意识在那人刚夺取身体的时候,就会被无限地压制,除了可怜的一点协助身体运转的潜意识以外,不会再有任何的意识波动了,就像是完全被那人所抹去。可是阮溪涧现在竟然可以影响到那人的行动,改变那人身上那长蛇东西的轨迹,甚至……她还能用自己的意志开口说话。
“……我会死去。这就是我的选择,而我现在正在这么做。”阮溪涧没有任何对死亡的恐惧,只是话语之间又看了阮夜笙一眼,眼中满是不舍,但依然还在努力和那人对话:“我没有办法控制你的菌体,那是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我能控制的,也只有我的这副躯壳。你的菌体刚才会偏离攻击目标,只是因为我正在放弃我的身体,所以身体的行动会不再协调,进而影响到你的菌体。”
……会死去。
……正在放弃身体。
这些话语让阮夜笙浑身发抖,不过她暂时不敢吭声,生怕干扰了阮溪涧好不容易获得的说话机会。
她能感觉到,妈妈说的那些话至关重要。
与此同时,阮夜笙竟然看到林汀雨正在猫着腰,一路借助着客厅里那些家具对视线的遮挡,在地面上或蹲着走,或爬行,沿着墙壁来到了厨房门口,弯腰偷溜进了厨房。
这下她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她不能影响妈妈,也不能影响林汀雨,心里咚咚直跳。
那人脸色阴沉了一会,表情又变为忍痛的痛苦神色。
只听阮溪涧又疲倦地说:“……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接下来你的不协调,将会越来越严重。”
“……阮溪涧,快停下来,你给我立刻停下来。”那人脸上又变了,咬牙切齿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的意识居然能到这种地步,你和你女儿一样会演戏!”
“你把我当做备用身体。”阮溪涧说:“如果……如果被你发现,我能做到这样,你就会警惕我,不会考虑将我纳入备用身体的范畴。我需要让自己在你眼里更有价值,更没有潜在的危险,才能和你做交易,让我自己,让我的女儿都活下去。”
“骗子……阮溪涧……你这个装模作样的骗子。”也许是因为阮溪涧的意识正在不断进行自杀式的自我削弱,那人已经开始感觉身体不舒服了,用手捂住了心脏的位置。
“……妈妈!”阮夜笙也明白过来阮溪涧正在伤害她自己的意识,急得不行。
“阮阮,阮阮。”那人连忙说:“快求你妈妈,求你妈妈现在别死!你妈妈她疯了!”
阮夜笙心如刀绞,她知道这是妈妈在为此刻的她们谋取活下去的出路,如果去求妈妈,只会让妈妈心软,打乱妈妈的计划。可是要她眼睁睁地看着阮溪涧一步一步走向安排好的死亡之路,她简直生不如死。
这个时候,林汀雨又从厨房弯着腰偷偷摸摸地出来了,她一只手里同时交叠握着一把菜刀和一把斩骨刀,另一只手抓着铁棍子。厨房里有刀架,刀架上放了阮夜笙做菜用的全套刀具,如果不是因为刀架带出来可能响动比较大,林汀雨看上去恨不能将刀架都整个偷出来。
“……阮阮,不要求我。”阮溪涧含着泪,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阮夜笙的下唇都快被自己咬出血,她的脑海里两种念头在拼命对抗,一种是要听从妈妈的嘱咐,不管代价是什么,按照妈妈说的去做,不能让妈妈的心血付诸流水。
另一种是……妈妈不能死。
她要妈妈活下来。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妈妈回来,她不想这片微弱的曙光又再度被黑暗吞噬。
林汀雨悄悄在各种家具后面蹲着走,越来越靠近阮夜笙的位置。
发现阮夜笙暂时没有说话,那人立刻又森然道:“阮溪涧,你死去的话,我就会马上换到你女儿的身体里。”
林汀雨来到了阮夜笙旁边不远处,她先把斩骨刀和铁棍子放在一边,双手握住菜刀,猛地朝那人捆缚阮夜笙的那个长条东西砍去。
那东西一端缠绕在阮夜笙身上,另一端和那人相连,中间还有很长的一段柔软身体,只听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起,那东西被菜刀砍断,立刻缩了回去。
不过下一秒,那东西被菜刀砍断的断口居然开始快速愈合,并且生长。
阮夜笙和林汀雨看着,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那人发现林汀雨居然砍了自己的菌体一刀,怒不可遏,另一条菌体疯狂地朝林汀雨甩去,阮夜笙脱离了束缚,立刻拉着林汀雨往旁边快速躲去。
那人的身体被阮溪涧控制着,脚步被迫踉跄了一下,菌体这一击又偏了。
“……阮溪涧!”那人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林汀雨连忙趁机带着阮夜笙猫腰来到放刀的地方,她让阮夜笙拿起那把斩骨刀防身,自己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抓紧铁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