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云置若未闻,他早料到会有这一日,余光扫到已行至悬崖边的太平车,笑得狰狞。
太迟了!谢珩你来的太迟了。
谢珩松开马镫,凌空一跃,双脚站在马背上借力,他飞身而起的瞬间,载着沈昭的马车冲下悬崖,车上的货物扬起,砸在仍在挣扎的沈昭身上。
山风如刀,割得她面颊生疼,但远远不及满载茶叶的货箱砸在她身上的重量。
她身下一轻,整个人如断翅的蝶,倏然坠向山崖,耳边只余呼啸的风声和马儿的悲鸣。
沈昭涣散的视线里,忽见一道黑色身影自崖顶飞掠而下,谢珩毫不犹豫地跃出山崖,乌发在疾风中凌乱,朝她探出手:“抓住我!”
电光火石间,沈昭想伸出手,却因着手脚被缚只能任由身子下落,她嘴里支吾,吐不出任何话语,只能摇着头,任眼角的泪水被风吹干。
下落之势未减,谢珩离她越来越近,她被他紧紧抱住,两人纠缠着跌入云雾中。
疾风刮过耳畔,她只能勉强睁开眼,甚至看不清他身上的绣线纹路,只能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
忽听的“咔嚓”一声裂响,和谢珩口中低喃的一句闷哼,崖间横生的古树拦腰截住她们。
待急速下落的失重感消失,沈昭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谢珩一手紧抓着树干,肌骨绷至极限,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欲裂,另一手牢牢箍着她的腰肢。
老松虽然枝干粗壮,但到底经历风吹日晒,无法长久承担两人的重量,枝丫摇摇晃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碎叶纷扬中,谢珩染血的唇贴在她发顶,克制着音量:“别往下看。”
沈昭没有故意向下探,但眼眸的余光仍扫到云雾翻涌的无底深渊,脚下远远传来马儿和货箱落水的声音,令人不由得心惊。
树枝摇摇欲坠,另一端因着他们的重量向下弯折,咔咔作响,一声声似催命的低语,在山谷中回响,枝桠几近崩断,她们两人虽挂在正中,依旧撑不了太久功夫。
头顶贴着谢珩略显粗重的喘息,但见沈昭被绑着手脚,无法动弹,他开口说:“等下我会将你举上去,你试着往崖壁处爬,金吾卫就在崖上,他们会救你出去。”
沈昭听出他话中深意:“那你呢?”
谢珩平复气息,若是沈昭尚可自主行动,还可在他力竭之前,将他一同拉上去,但如今的状况,能保下她都实属不易,他只能聚力将她送上去,自己撑不了几时。
他未多言,假意说道:“我自然是同你一起出去,来,我先送你上去,一定要用身子扒牢树干。”
“等等,”沈昭打断他的动作,心中油然生起一股不安,若是她上去了,以现在的境况,她该如何救下谢珩?
他还能撑得住么?
沈昭:“你再等我几息,我手上的绳子刚才被磨了大半,等我挣开它。”
谢珩身上虽然一直携带趁手的利器,眼下也是徒然,他调匀喘息,静静等着她的动作,为她们之间再谋最后一线生机。
两人悬在半空中,只能勉强维持平稳,任何的力都会打乱这片刻的安宁。
沈昭试图挣开的动作,却连带着本就不堪其重的树枝晃得更甚。
未久,头上传来他压抑哑然的声音,他似下了决定般:“我先送你上去。”
沈昭生怕他冒然行事,不敢去设想他最后的打算,急得红了眼眶,崖下疾风不止,但她额角的碎发却被汗湿透。
她的腕骨猛地一拧,麻绳顿时勒进皮肉,火辣辣地疼,血珠顺着她苍白的肌肤蜿蜒而下。
她双手牢牢抱紧谢珩,生怕他舍身成全她,话语间掩饰不住的哭腔:“我挣开了!”
谢珩释然地勾了勾唇角:“弄疼了没有,我腰间有刀子,你解开绳索,先上去。”
树枝颤动得愈发厉害,沈昭没有多作犹豫,摸到他腰间的硬物,小心地抽出,尽量减轻幅度,蜷起双腿,将脚下的绳子割断,踩着谢珩的肩膀爬上去。
爬上树枝后,她甚至来不及细看周围环境,趴下身子,死死攥住谢珩的手腕:“快,我拉你上来。”
谢珩抬眸对上她坚定的眸光,另一只手努力扒上树枝,已近力竭的双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被沈昭拉了上去,他虚挪着步子,护在沈昭身后,两人走至崖壁边,才有了一丝实感。
沈昭见他唇色泛白,脸上毫无血色,关切地望向他身后:“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谢珩反握着她的手:“无碍,悬停太久,一时气血不畅罢了,”他弯起唇角,语意缱绻道,“怎么,夫人在如此境遇下,还想看我身子?”
见他还有心思说笑,沈昭稍稍松了口气,她贴着崖壁将他拉近,垂眼望去,四周云雾环绕,视野只在几步之内,向上望只有高悬的日头,向下望一眼看不到边。
谢珩是习武之人,目能察秋毫之末,耳可辨细碎蚁步,此处云雾深深,有碍视听,可他目之所及,下方不远处有一石台,但是他并无十足的把握。
背上一股钻心蚀骨的痛袭来,他握着沈昭的手又紧了紧,怕她抬眼看出自己强忍的破绽,他引她向下看,问道:“那儿好像有个落脚处。”
沈昭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但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何况云雾和石阶本就颜色相近,虽可窥见一角,可生死一事,她不能确保。
她慢慢抬起手,探向头上的簪子,却空空如也,想必是方才在太平车上一路颠簸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