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从水中救起后,两世的记忆交汇、融合,如潮水般涌进她的脑海。
她本是大雍朝肃北营怀戎县一个老军吏的孙女。元和五年,因为一场阴谋失去了生命,随即穿越到二十一世纪的华夏。
祖父少年时参军戍边,退伍后在这北境小城帮军户抄写书信维生。祖母早逝,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改嫁他乡。去年冬天,祖父病重,终究没能熬过那场刺骨的严寒。
祖父去世后,家中只剩她和唐睦姐弟俩相依为命。
此刻,唐睦正坐在炕边,看到她醒来,原本只是泛红的眼圈,泪珠瞬间滚落下来。他用力地抹了把脸,眼泪却越抹越多。
“阿姊,你别死,别丢下我一个人……”
唐宛望着他,心头酸涩难忍,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没法告诉他,若不是那段奇遇,她怕是真的已经死了。
死在那潭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唐睦见她不说话,眼泪掉得更凶,声音也带上了些许哭腔:“阿姊别丢下我,好不好?我会好好陪伴阿姊的,什么都听阿姊的……”
唐宛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他微乱的发顶。
在弟弟的眼中,她不过是落水后昏迷了半日,可对唐宛而言,中间却隔了十多年光阴。
早几年她会忍不住思念,牵挂着唯一的弟弟在原本的世界是否安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张小小的脸儿在她的记忆中变得渐渐模糊了。
“放心吧,阿姊不会再抛下你。”
只这一句,唐睦像是抓住了浮木,紧紧抓着她的手,哽咽着说:“陈家背信弃义,我们不理他们就是了,阿姊你又何苦为这样的人寻短见……”
唐宛眼底浮起一抹冷意。
“谁说我为那种人寻短见了?”
她嗓子干涩,声音有点哑,却吐字清晰。
唐睦怔住,眼中还漾着泪光,愣愣地看向她。
唐宛却问道:“是陈文彦说的吗?”
唐睦摇了摇头:“不知道……晌午阿姊落水,被陆家二哥哥救起送回家来,街坊们都看见了,不知道是谁先说的,说阿姊是因为被陈家退婚,一时想不开才……”
唐宛轻声道:“阿姊答应过祖父,要好好照顾你长大。怎么可能为了那种人去送命?”
唐睦想起了刚过世的祖父,眼圈又红了,隐隐也觉出了不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陈文彦。”唐宛眼中浮现几分嘲讽,即便过去那么多年,这种事也绝对不会记错,“是他把我推下河的。”
唐睦瞳孔骤缩,脸色瞬间煞白。
“他竟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现在就去找他问清楚!”
“现在去没用。”唐宛一把拉住他,“我当时听见邻人议论他要另娶,打算找他质问……”
唐宛声音有些虚浮,脑海深处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
“当时,他把我引去河边……那地方偏僻,我原以为只是为了说话方便,没想到他早有预谋。”
“难不成就这样算了?”唐睦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攥,“他竟然敢推阿姊下河!要不是陆二哥救你……你就真的……”
第二次听到陆二哥的名字,唐宛回想起水下遇到的那个人,稍稍闪了神。
随即便回想起当时那冰冷刺骨的河水,直至此刻骨缝里依然沁着寒意。
她是已经死过两次的人,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功德,竟让她连着两次起死回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可她从来不会因为这个,而轻视重来的机会。
陈家人,欺人太甚,原是他们唐家识人不清,可如今既然看清了对方的面目,当然要给自己讨回公道!
沉思片刻,唐宛对弟弟招了招手,与他低声耳语几句。
唐睦虽然出身苦寒,却从小跟着祖父读书认字,性子最是纯善。听了唐宛的话,起初还有些犹豫,但想到阿姊差点命丧河底,那股委屈和怒火便再也忍不住了。
北境冬日漫长,虽已阳春三月,很多河面才开始化冰,那么冷的水,阿姊当时在水中得多无助,多绝望……
“好,阿姊,我都听你的。”少年重重点了点头,小小的脸上浮现一丝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