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家国为重,既然爱卿如此明事理,那朕成全你。”皇帝眼睛都没怎么眨地盯着他,过了会儿突然道,“刚才爱卿在殿上的提议很好,朕会让内阁组建一支使团,跟着怀远将军一起去西南,你也在其中。此去山高路远,来回怎么也要半年,回去跟家人告个别吧。”
“……”纵然钟昭在被留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真正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感到有些心情复杂。
哪怕最是情到浓时,他天天戴着江望渡送的剑穗到处跑,明面上两个人依然没有什么来往,即使有也从来不心平气和。
可眼下他们闹成这样,反倒有了个光明正大合作的机会。
前世使团的人没能平安返京,有并未料到齐国能心狠手辣至此的原因,也有己方防卫上的疏忽,江望渡大发雷霆,砍了一堆人的头,同时以身作则自请一顿军棍,在众将士面前被打得皮开肉绽,爬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吐了几口血,今生他一定会把这六个人保下来。
钟昭原先没想掺和进去,只打算在京里接收消息,等着看对方如何来唱这一出好戏,结果皇帝金口玉言,竟要他也一起去。
如此一来,赴齐国这场鸿门宴的便有他一个,既然涉足其中,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独善其身,他肯定得和江望渡一道琢磨破局。
钟昭无奈道:“臣遵旨。”
第123章劝和夫妻哪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
大梁派往齐国的议和使团人选很快敲定,跟钟昭料想的大差不差,唐玉宣和牧允城依然在列,唯一让他觉得惊讶的是江望川。
明明上辈子这人也不在二十四人之中,今生忽然上表求皇帝让自己前往,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这个名单传出来之后,大感不解的自然不止钟昭一人,他刚回家把自己要外出的事一说,还没听完父母担忧的念叨,以及小妹哭丧着脸问他几时才能回来的撒娇,便有一锦衣卫千户叩门求见,代徐文钥向他转达今夜同饮的请求。
千户属正五品,官职已不算低,他低调上门,水苏却不能不把他当碟菜,在去钟昭的话之前就将人请进门,安置在了待客的厅中。
钟昭前不久才在御前举荐了江望渡,晋王党觉得他立场不明,借机试探也正常,钟昭安抚好家人踏入房中,看到对方时挑了挑眉。
说来意外,居然是个熟面孔。
“钟大人。”孟寒云上次见钟昭的时候,还是个熬了许多年都没出头的总旗,乘着揭发谢英的东风一路往上爬,现在说话都多了三分底气,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下官冒昧登门,还望恕罪。”
“言重了。”钟昭示意他起身,单刀直入地问,“不知徐大人那边是什么情况?”
关于晋升这件事,孟寒云已经私下谢过秦谅,而钟昭受伤后状态不好是明摆着的,他思量再三没敢上门叨扰,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此时见钟昭不打算寒暄,他干巴巴地张了张嘴,顺着回答道:“徐大人的意思,今日相邀跟任何人都无关,只是老朋友叙旧。”
“叙旧?”钟昭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点头,“好。”
徐文钥前世就喜欢带上一壶酒来找他闲聊,而且言语毫无顾忌,往往能从生活中的琐事一直谈到朝堂党派倾轧,像是半点不担心他会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告诉谢停。
不过如今想来,徐文钥跟他投缘是真,但想从他这里打探宁王府的隐秘,应该也是真的。
立场划分如此明显,任何一句看似闲聊的话都可能暗含试探,徐文钥现在再说什么只是老友相聚,钟昭半点都不相信。
跟着孟寒云一路避着行人,往徐府走的过程中,钟昭留意到对方频频回头,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的表情,装没看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挑明。
“孟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他大概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打趣道,“你若一直这样,该让我怀疑徐大人设的是不是鸿门宴了。”
“大人多虑了。”孟寒云闻言立刻摇头,恰好再往前几步就是徐府,他索性将人带进去后弯身道,“承蒙大人关照,下官才能有今天,老早就想来谢大人,但……”
“你晋千户是你应得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在谢英还如日中天的时候,孟寒云便答应帮秦谅作证,里面固然有一部分锦衣卫早早归了谢衍,顺势而为的成分,但他这个画押人要承担触怒皇帝,被砍头的风险也是真的,钟昭摇摇头,“起来吧,以后不必再提。”
孟寒云是个本分人,听此一言尽管未被说服,但也想不出漂亮话反驳,梗着脖子不肯直起腰,一板一眼道:“大人虽不在意,下官却铭记于心,请您受我一拜,惟愿日后有机会能报大人恩情。”
说着,他便要往下跪,钟昭哭笑不得,正要上前搀扶,肩膀却被一个疾行而来的人扶住,再低头的时候孟寒云已经双膝触地。
“他想谢你,你就让他谢吧。”徐文钥空着的那只手上提着两壶酒,笑呵呵地劝道,“否则你这一去西南,保不齐几年时间才能回来,他还得惦记着这件事。”
孟寒云跪都已经跪了,钟昭现在把人拉起来也没什么意义,只得钉在原地,眼眼睁睁看着这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人行大礼。
好容易捱到结束,孟寒云好说歹说要钟昭收下他老家的特产,直言明日就会送到府上,听到肯定的答复,一身轻松地走了。
“我是去和谈的,又不管行军打仗这一块,半年怎么也回来了。”钟昭看着孟寒云的背影,先回了徐文钥的打趣,而后才道,“何况陛下不愿严惩谢英,没给检举他的臣下多少好处,孟寒云的职是晋王跟你升的,与我并不相干。”
“秦大人那边寒云已拜过,你既在中间掺了一脚,他就不能把你绕过去。”徐文钥半点不在他面前摆年近四十之人的谱,推着钟昭的后背往屋里去,便走便道,“而且灼与,恰恰是因为你现在站在端王世子那边,寒云才必须要这样做,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明白?”
他们二人的步子迈得很大,没多久就跨入了房中,徐文钥脸上的疤太长太深,等闲人家的姑娘看了都怕,因此后院至今空无一人,也不需要太多侍从伺候。
钟昭跟他一道推开半掩的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桌上的几道菜冒着热气,不疾不徐地往上飘,给这间屋子增加了几分暖意。
“……”徐文钥的喜好非常固定,酒只爱喝烧刀子,菜也只喜欢那么几个,钟昭垂眼看着桌面上跟前世别无二致的摆盘,默了一下才接过对方手里的酒壶,给自己的杯子满上,“徐大人,说好的只叙旧,与旁人无关?”
“顺口一提,没别的意思。”徐文钥察觉到了他那一瞬的停滞,面上闪过不解,嘴上却没问,将几个甜口的菜往对面推,“我找你来,主要是想聊聊江望川。”
钟昭对糖不热衷,但非要吃也不是不行,于是只是多看了一眼,照常举起筷子,轻扯嘴角道:“江望川是谁的长兄你我都清楚,聊他跟谈论公务有何区别,我真怕聊着聊着晋王殿下就会忽然跳出来,徐大人在跟我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