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渡微微抬起头,良久以后才慢慢:“我觉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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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时辰后,山中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江望川身边的小厮赶着来请江望渡,想要让他跟大公子一起回镇国公府。
想到刚才聊的话题,钟昭用一种外人听不明白,但江望渡却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语气,半笑不笑地道:“不久后就得一起离京了,今天还偏要一起离开,两位大人的感情这么好,真叫人羡慕。”
小厮还记得江望川吩咐自己过来时阴冷的面容,听罢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钟昭这么说恰恰是因为太了解这二人的关系,还以为对方不懂江家的龃龉,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努力圆:“哈哈是啊,小江大人跟我们大人年岁差得虽然多些,但亲兄弟嘛,总是不一样的。”
“……”江望渡连头都没抬,原本打算拒绝,手已经伸到身前往外挥了挥,但是说到一半又停住,看了一眼对方手里多拿的油纸伞,旋即将其放到了钟昭手里。
那小厮并非江望川的心腹,在江家地位很低,并不清楚如今朝上有关这两人的传言,见状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只是还不等说出什么,就被江望渡拧着手臂带走了。
这么点小雨,没法给钟昭的身体带去半点伤害,他随手将伞交给了一位带着孩子的母亲,便顺着刚刚江望川来的方向找秦谅。
只不过人还没寻到,他的视线中先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宋喜。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钟昭心里蓦地一惊,在电光石火之间想起了自己在哪里听过青竹寺之名。
它是孔家被抄后,得到特赦的孔玉璇奉旨落发出家的地方。
第125章行李他行李里有一件衣服,是江望渡送……
自从在宋欢嘴里知道了他们的亲戚关系,钟昭还是第一次见到宋喜,对方没像他一样在雨里淋着,正撑着一把伞在附近踱步。
像是感受到了后边的目光,宋喜磨蹭了一阵子之后慢慢转过头,四目相对,一时间非常尴尬。
但尴尬归尴尬,面都见了总不能连招呼都不打,钟昭抹了一把额上的水,客气道:“宋公公好。”
“钟大人。”献媚讨宠不择手段的太监做了这么久,如果钟昭这时候直接提起他原来的身份,宋喜反而不会好受,听罢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笑道,“听闻大人马上就要出京,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正因即将远行,才需要在佛前供奉香火,祈祷一切顺利。”自从离开东宫后,外面都在传宋喜从前背主投靠谢英,谢英垮台之后又哭号着回晋王府求恩典,被谢衍罚得不轻,但其实他现在过得不错,眉目远比从前舒展。钟昭随即反问:“那公公来此又是为了什么?莫不是晋王殿下在这里?”
说着,他留意着宋喜的神色,缓缓接话道:“如果是这样,下官依礼当去拜见。”
“近日来皇后娘娘身体欠佳,殿下入宫侍疾了,抽不开身。”宋喜摇头,“但怀远将军和议和使团出发在即,殿下放不下心,故遣我来此上香,聊表心意而已。”
“原来如此。”
别管宋喜在东宫过得怎么样,他在晋王府是实打实的功臣,谢衍并没有过河拆桥的打算,给不了宋喜明面上的权利,就给他私下里的尊重,全当养着一个闲人,像这种跑腿的活根本轮不着他做。
所以对于对方这个解释,钟昭半个字都不相信。
能让宋喜出山,这青竹寺肯定有什么古怪,钟昭面色如常地回了那四个字,拱手准备告辞,心里却想好了等下要折回来探查一番。
可就在他转身走了没几步时,宋喜又在后面叫道:“钟大人!”
钟昭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公公还有什么事情吗?”
“承蒙晋王殿下关照,我今日是乘马车来的。”宋喜将伞收起来,走到钟昭面前往他手上递,善意地笑笑道,“看天色等下这雨怕是要下大了,我没办法将马车让给大人,所以这伞还请您收下吧。”
“多谢公公好意。”别说等下,饶是这三言两语之间,雨都比刚刚大了一些,钟昭有些意外于宋喜会说出这话,“下官愧不敢当。”
宋喜比他矮不少,也不是习武之人的身形,在雨中单薄得不像样,听人拒绝得这么干脆,索性没继续劝,只是道:“她还有几月便要临盆,也不知你能不能赶上。”
钟昭的神情微微有些动容。
照月崖那一日,乍然得知宋氏兄妹跟自己沾亲带故,他心软留了宋欢一命,但她到底跟前世钟家案沾边,钟昭做不到完全没有隔阂,真把这两人看得多重要。
然而对于宋喜和宋欢来说,虽然以前接触不多,如今又立场相悖,可钟家这一家四口,已经是他们在世上仅存的血亲。
“我们俩此生也就这样了,不配跟大人相认,但这个孩子……”宋喜似是想到自己的妹妹,神情闪过几分不忍,低声道,“她希望你能来喝这个孩子的满月酒。”
“……”钟昭听着对面这人饱含自嘲的低语,久久无言。
谢衍今年十八,皇后对这个儿子的忍耐达到极限,正在给他物色晋王妃的人选,他喜欢或不喜欢都无甚妨碍,反正只要他脑子没病,都不可能将宋欢抬进府中。
另一边宋喜的情况更不用提,他已经去势,还委身给谢英当了好几年的男宠,以后最圆满不过,也就是进宫当个总管。
至于他在家中突逢大难之前,对自己的未来有过什么样的畅想,已经无关紧要了。
半晌后,钟昭算了算时间:“西南的情况目前谁也不清楚,京城距边关太远,一来一回可能要半年左右;再加上我现在……”
说着,他垂眼停了片刻,宋喜微微一顿,也明白对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