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他,这对母子实在太像了。
前世蓝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逃离对她来说跟牢笼无异的京城,她在江明的后院无声无息地枯萎,江望渡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至于钟昭,他那时身份太低,并无资格堂堂正正进入镇国公府,且因为江明征战多年,树立的仇敌实在太多,导致国公府地守卫比东宫还森严,他试了几次没混进去,也就作罢了,更是没能一睹这位三十年前苗疆第一美人的容颜。
“这位想必是钟大人?”气氛沉寂良久,还是蓝蕴率先开口,从椅子上站起身向前走来,中原话说得很古怪,但显而易见很友善,“以前听小渡提起过你。”
“……抱歉。”蓝蕴脸上几乎没什么风霜的痕迹,只有离得近了才能看见上面零星几道皱纹,钟昭听到这声音,才将江望渡不好好打仗扮女相诈自己这个荒谬的猜测从脑子里驱逐出去,“您坐。”
蓝蕴也没含糊,跟钟昭面对面落座后,直接说明来意:“听说小渡来了西南,我想见他一面。”
钟昭并没对这个回答感到意外,如实回道:“怀远将军目前不在,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
“有劳钟大人。”蓝蕴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谢谢。”
“……”钟昭没说话,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有劳的。
除姚冉外,他并不擅长和女性长辈相处,毕竟钟家在京城也没几门亲戚,唯一常联系的钟北琳还不能说话,想练习也没有对象。
特别是这个人是江望渡的母亲,他就更想不到该说什么。
曲青云在军中的实际地位显然不低,说带着守卫离开便是货真价实的离开,此时此刻营帐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外面也十分安静。
因为长久地无人开口,钟昭只能听到两个人挪动茶盏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想,我到底为什么会答应曲青云,替江望渡来见蓝蕴。
曲家果然就没有好人。
那时候没为了跟江望渡的私仇头脑一热,向皇帝举荐曲青云挂帅带兵攻打齐国是对的。
“那个——”
蓝蕴一点也不健谈,尤其是以前在镇国公府的时候,她没有什么心情开口,也没几个人会努力从她磕磕绊绊的话语里分辨她的意思,就逐渐变得更加寡言。
但眼前文臣打扮的青年看起来有些紧张,她想起对方的名字是除谢英之外,唯一在江望渡嘴里出现过的,便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你跟小渡是怎么认识的?”
不知是自我封闭不愿意学,还是没被好好教过,蓝蕴虽在中原待了多年,也能将别人的话听个大概,但轮到自己说就很费劲。
她认认真真地讲了好几遍,钟昭才终于将这个句子拼凑完全。
不过对他来说,即使已经事过境迁,与江望渡的相识原因依然不美妙,很难摆在蓝蕴面前说。
钟昭默了一会儿,半真半假地回答道:“因为一场……合作,我卖给他一株药草,于是作为酬谢,他救了家母一命。”
“真的?”蓝蕴接下来的话令钟昭一怔,“小渡自二十二岁就从镇国公府搬了出去,那之前睡的几觉都不太安稳,我听见过他在梦里向什么人请罪,认错伏法。”
说到这里的时候,蓝蕴依旧温和地笑着,嘴边弧度却浅了点:“他在言语之间提及过你,我还担心他对你做了什么恶事,良心不安才会如此,原来正相反吗?”
——
齐国君主敢在庄百龄这么个货色的挑唆下,肆意斩杀敌国来使,自然有所依仗,朝中可堪大用的武将比较多也是一个因素。
不过这其实也分跟谁比。
正式开战第十五天,江望渡一箭射穿大齐驻西南主帅程涵长子的胸膛,清晰地看见这个也曾被尊为战神的老将眼角坠下一滴泪。
他没有心慈手软,乘胜追击,趁对面元气大伤之际一举进攻,程涵没了血战的心气也没等到增援,不得已弃城而逃,将一众乍然间无法撤离的老弱妇孺留了下来。
当夜,打下第一城的江望渡的心情不可谓不好,命人妥善安置城中百姓,着意吩咐不可烧杀抢掠奸淫掳掠,又打一棒子给一甜枣地让孙复准备一场小型庆功宴。
然后在这个时候,曲青云面带犹疑地走了过来。
“将军,蓝夫人到了,说是想见您一面。”那个蓝蕴所在的营帐,钟昭进去之后就再没出来过,他后来察觉不到亲自去问了一嘴,还是被蓝蕴轰出来的,此时隐约感觉自己办错了差,勉强解释道,“我看您跟钟大人那天……就……”
“你让钟昭去见我娘?”江望渡提高声音,通身上下那点喜气登时消失殆尽,脸色阴沉下来,顿了顿又补充,“还是单独?”
见他动怒,曲青云当下顾不得还捆着夹板的腿,径直跪在地上,拱手道:“属下知错,这就派人将夫人和钟大人分开。”
尽管蓝蕴的中原话并不标准,但几个时辰的时间过去,能聊的东西海了去,现在再想着破坏已阻止不了什么,意义不大了。
江望渡闭了一下眼,看着对方膝下的血渍,半天才道:“滚。”
短短几息,曲青云额头的冷汗都下来了,不敢耽搁,拖着一点都使不上力的左腿,火速滚了。
江望渡看着曲青云离开的背影,在原地定了定神,从头开始回忆,他重生于钟家那扇木门内,跟钟昭各怀鬼胎地拉扯了一通,回到镇国公府便开始连夜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