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嘉然心里暗暗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下心口翻涌期待复杂心绪,朝他露出在人前一贯的清朗笑容:“我的意思是,谢谢二少这几个月对我的照顾,还有您慷慨解囊发给我的奖金,以及帮我家里人找护理机构,你给我的帮助、给我的好意我都记得,如果二少之后有什么工作上的需要,也非常欢迎外包给我,我会尽可能给二少完成好的。也希望二少接下来可以找到更符合您心愿的助理。”
应嘉然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周昉还没完全从上一个消息里平复过来的情绪,这一刻跌落谷底。
他本应该生气或者不甘心,至少要质问应嘉然一句:“凭什么?!是因为当初我报复你的事吗?”
可这半年来,他对应嘉然的那些恶意揣测、以及那些羞辱应嘉然的事还历历在目,复杂的情绪汹涌而上,又梗在喉间,说不出口。
应嘉然没给周昉做事,一开始对他也没抱任何企图,真正在这份劳动合同中别有目的的是他周昉。
他一开始的确同意并着手履行群里的那些人向他提出的、用包养协议来困住应嘉然羞辱他的建议,这是无可抵赖的事实。
比起应嘉然的坦诚,他一开始就错了。
所以应嘉然肯定是因为他的报复而失望。
现在应嘉然坚决要走,他也没有任何理由要求应嘉然回到自己身边。
只能怪他自己。
周昉想到这,顿时泄气地耷拉下脑袋。
“对不起,”他说,“我不应该对你这么差,我一开始不知道你其实过得很不好,也不知道你原来经历了那么多的……总之,很抱歉。”
应嘉然愣了下,有些意外和懵然:“什么?我一直都过得很幸福啊。”
周昉:?
周昉第一反应是他在说反话嘲讽自己。
然而他抬起头观察了半晌应嘉然的表情,最后确信应嘉然居然是真的像他说的这样认为的。
顿时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
“那我一开始对你的刁难,你都没有介意过吗?”周昉不确定地问。
应嘉然有点困惑:“可是在我印象里,二少你好像没有刁难过我。”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周昉在做慈善。
就算两人之前实习期没有结下梁子,除了周昉,也不会有人给他这么优厚的待遇和这么轻松的工作环境和内容了。
但现在他的确不适合再干下去了,他害怕自己再继续下去,会造成无法挽回和难以承受的后果。
周昉有一个思想相当开明的家庭,更有着包容宽厚、极其宠爱他的家人。
尽管应嘉然完全没有见过周昉父母,但从周昉的言行举止到为人处世的态度,乃至他对于各种各样事物的看法上,应嘉然都能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周稹的眼光很毒辣,判断也都是正确的。
——他和周昉,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
周昉:……
周昉感觉眼眶和鼻腔都不受控制地有些泛酸发热。
应嘉然沉了一口气,眼中有一丝不忍,舌尖也不由有些发苦,被他习惯性地压回去了。
他看了眼放在玄关上的那箱资料,没有推拒。
毕竟除了他,周昉和他身边的那些朋友,是真的没有人需要用这堆资料。
矫情的拒绝没有意义,还不如大大方方收下,再回以同等价值的报答,也算是两不相欠。
应嘉然想了想,主动问周昉:“很感谢二少下午替我解围,如果二少对我的手艺还算满意的话,就稍微多留一会儿,让我请二少吃顿晚饭吧?”
周昉还很失落,沮丧地点点头,趿拉着脚步在沙发上坐下。
他听着厨房里传出的声响和香气,脑子里没来由地蹦出一个陌生的词——散伙饭。
这个词刚冒出头,周昉就开始浑身难受了,甚至有点喘不上来气。
他扭头看了看应嘉然的方向,起身悄悄去了门外,给陆川打电话。
“喂?你现在回来了?急着叫我去吃你的接风宴吗?”陆川含笑的声音响起,“我可以带酒过来,刚好我今天休息,最近得了两瓶还不错的,我现在尝了尝,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
周昉先是叹了口气,完全没有心思和他寒暄扯别的,直奔主题:“应嘉然要和我分手。”
“噗——!”陆川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周昉仿佛真的被他喷溅到身上,嫌弃地把手机拿远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