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双眼总是她最熟悉的模样——黑白澄澈分明,眼底却再无其他。
“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墨拂歌?”叶晨晚轻声问,没有愤怒,也没有指责,只是安静地询问,似乎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墨拂歌的指尖顿了顿,随后只轻柔地替她拂过鬓发,“若说其他的事,的确还是有一件的。”
“此次,也是来向陛下辞行的。”她语调淡淡地开口,“还请陛下准许臣离开。”
“什么意思——?”叶晨晚皱起眉,没预想到听见的会是墨拂歌离开的请求。
墨拂歌端坐在床边,神色平淡,却语调坚定,“如果看见我会让你痛苦的话,或许离开是更好的选择。”
因为逆光的原因,她的眉眼笼罩在阴影中,垂眸时终于流露出些许悲哀,“我也曾想过,陛下的来路光明坦荡,你的身侧能有千千万万人,为何,又如何一定是我呢?”
“我又该,以何种身份在你身侧呢?”她偏着头,最后替叶晨晚将鬓发别好,“亦或许,难做君臣,也难做爱人,但至少,不必刀剑相向。”
叶晨晚抓住了她的衣摆,白鹤压花的衣袖拽出一片褶皱,“你是这样想的吗?”
病后初愈,她的思绪总有些迟钝,一时间亦很难组织思绪与语言,只能依靠本能拽住了墨拂歌的衣摆。
或许在所爱与恩仇之间,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处理,但至少,她从未考虑过放弃这一个选择。却没想到在墨拂歌口中听见了放弃这句话。
“是的,这些时日里,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对方不卑不亢地回答,想要收回自己的手。
但叶晨晚没有松手,墨拂歌不得不稍用了一点力道将自己的衣袖拉回。
衣料自掌心滑落的那一瞬间,叶晨晚眼中些许的光亮亦如油尽灯灭。
墨拂歌端正地在床边行下君臣之礼,“还请陛下准许臣离开。”
叶晨晚心间生起一股无名火,或许是因为在她想挽回的时候,对方却选择了离开。或许是大病初愈时,对方选择了放手。或许是再多白首不离的誓言,墨拂歌却是先放弃的那一个。
既然如此,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将她救醒呢?
叶晨晚心中有忿,只别过头不愿再看她,“如果这是你的决定的话,我无话可说。”
墨拂歌却连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只再行礼后,就安静地起身离开了房间。
推开屋门时,屋外还淅淅沥沥地下着一场凄清春雨,她在离开时,依然撑着那把三十二骨的纸伞,伞上墨骨白梅,正衬她白衣墨发。
她只从容撑开那柄伞,走入雨幕之中,黑白二色很快就化入烟雨中消融不见。
叶晨晚只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觉似乎这一幕总是似曾相识的。但她心中却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或许是在心中知晓,今日离开之后,她不会选择归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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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神思忧虑,可对养病无益。”纤长的手指搭在叶晨晚的手腕上,闻弦微蹙着眉头,看不出是悲是喜。
叶晨晚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那日慕容珩不知在自己身上下了何种剧毒,自己醒来后亦仍觉身体虚弱,伴随着时常发作的头疼,折磨得她几近不能入眠。
这些时日闻弦常来为自己诊断,眉眼间的忧虑却始终挥之不去。
或许折磨她的也并非身体的病痛。
“我有一事不解,故而神思忧虑。”她答。
那双含情眉眼用一种严肃的目光审视着她,许久后才轻声开口,“陛下请问。”
“我身上所中之毒,是否并非如此简单?”君王的神色格外郑重,说出了自己的推断,“毕竟若只是毒物的话,为我诊治的应当是游南洲。但近日却总是前辈来为我诊治,想必慕容珩在我身上种下的东西,并非寻常毒物吧。”
闻弦却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但那双眼中却沉淀着一层很浅淡的悲伤,正如这些时日漫长的雨雾。
“我的昏迷,是否与秘术有关?”看着闻弦这样良久的沉默,更佐证了她的猜测,叶晨晚心中忧虑更甚,“墨拂歌是不是用了什么代价来解除我身上的秘术?”
闻弦似乎在斟酌着是否该告诉她真相,最后只浅笑了一声,收回了诊脉的手,“她曾千叮万嘱我,不要告诉你真相。但其实谁都知晓,此事也很难瞒得住你。”
那声叹息很轻地飘散在空气里,“可是,晨晚,你又真的做好了准备去接受真相么?换个说法,即使知道了真相,你又能做些什么呢?你是准备好了接受她是你的仇人之女,还是你已经有了去逆转命运的能力?”
“知道真相或许是容易的,如何去背负真相,却是很难一件事。”
闻弦似是在与她对视,又似是透过她看向更遥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