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在汉阳做得下去,”她闲闲道,“何必依靠远在京城的赵守明,又何必指望汉阳郡这一窝脓包?说到底,和赵守明扯不离干系的是王妃兰出,而并非太守吴允。”
“……”
“换个更靠得住的对象如何?汉阳除了郡王,可还有个亲王呢。”
吴允猝地转过身来。
“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她冷笑,“先学了空手套白狼这一招,我对庄王殿下的忠心如磐石不动,又岂是你这三言两语能挑拨的。”
“那是没办法了。”赵亭峥跟着前来引她的侍从走下去,“汉阳郡两条铜矿,郡王吃肉,竟不舍得给你这忠心耿耿的忠臣喝一口汤。”
“为臣者为君王做事,”吴允盯着足尖,“谈何回报。“
闻言,赵亭峥哂笑,她不答,只是眼光若无其事地瞟过了佛像。
“这小童雕得灵秀,”大佛边坐着一个分外突兀的小小仙童,样子活灵活现,精雕细琢,“可惜金漆斑驳至此,叫我想起了郡王妃头顶随意簪着的紫金珠,宝光璀璨,贵气非凡。兴许半粒珠子,大抵可打一个三尺的不坏金身罢?”
吴太守不言。
赵亭峥把刺扎了下去,心满意足,并不恋战,她转身道:“不必押着本王,本王自己会走。”
***
阿南头皮紧绷,只怕吴太守的人中途钻出来杀了他,握着赵亭峥的刀才有了几分胆子,直到回到客栈,迎上楚睢焦急而又有些苍白的脸,他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依着赵亭峥的嘱托,楚睢按捺下心中焦急,按兵不动。
只是他原本身体便是文人分量,再加上有孕和心忧,登时连饮食也难进。
阿南偶尔会看见他背着人呕吐,腹中用不下饮食,即便吐亦无可吐。
他清癯的身体减了许多,连新做的衣带亦要收紧几寸。
卢珠玉不住地担心,她频频送来小吉食肆的食物来,换着花样劝楚睢用下,而楚睢往往只是礼貌地略动一动筷子。
“殿下不知还有多久回来,”周禄全抹着眼泪,道,“咱们已经倒了一个人了,可万万不能再倒下一个,楚大人,请您珍重身子。”
自知有愧的阿南亦是连头也未曾抬过,越发地沉默寡言起来。
赵亭峥被吴太守恭恭敬敬地送回来那日时,晴空高照。
楚睢备好配剑白绫,要闯府救人了。
门被猝然推开。
“脸色怎么这么差?”她好像从梦中出现,看向楚睢,“不认得我了。”
楚睢犹自觉未醒,他呆住,贪婪地、死死地看着她。
没有他梦中那般清瘦,脸上气色虽是惯常的苍白,但并不显疲态,眼下没有青黑,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伤痕。
赵亭峥原本是打算不打招呼过来吓楚睢一跳,见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不由得想:“难道是玩笑开得太大了,糟了,怎么瘦了些?忘了他凡事认死理,我应该提前送个信来的。”
这么想着,她懊悔不已,忽然间,却被扑上来,重重地拥住。
她愕然抬起头来。
楚睢紧紧地抱着她,脸埋在她的肩上,辨不清表情,身上浅淡的药香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他的双手不像拥抱,反而像垂死之人抱住唯一的浮木。
他沉默着,心跳却震耳欲聋,呼吸粗重,不过片刻,她的肩头微微传来湿意。
哭了。
赵亭峥原本不知往哪放的手垂在半空,半晌,安抚地停下去,好像生怕惊动了一只鸟雀般,停在了楚睢的后背上,拍了拍。
“我回来了。”她心头软得说不出话,眼底微微发疼,“别哭了,楚睢。”
楚睢不肯放手,重重地闭上了眼。
太好了。
活着回来,这次不是做梦了。
***
将一行人安置好后,赵亭峥开始宣布这几日的所得。
“吴太守反水,”她开门见山,“她同意给卢珠玉请八品文官位,理城中农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