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季沐子所言,他确实不能向季母毫无保留地坦白一切,但他本也无需像季霖兮那样,浮夸演技拉满对着季母又哭又闹。
他只需不再说话,似有难言之隐一样任由压抑情绪在眼底挣扎,这沉默隐忍换来的结果,就会比季霖兮好上成百上千倍。
当然这一点,季沐子也很快发现了。
如果是她和季霖兮来闹这一出,季父总是会无条件地站在她一边,而季母深知季霖兮皮,不施行打压教育迟早上房揭瓦,也总会偏袒她多一点。
可换作沈羡之,不但妈妈立刻一记责备的眼刀扫来,严厉目光不由分说地钉在她身上,就连随妈妈一同进来的爸爸,此刻也主动噤声,没有帮她说一句话。
季沐子只觉一团闷气堵到胸口,简直是有理说不清,毕竟那些沈羡之怯于对她爸妈直言的事情,她自己同样难以启齿。
最终她只能伫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季母也走到了沈羡之的病床边,将手中的保温桶落在床边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之前没见你这么不懂事,我看就是小沈给你惯坏的。”
如是一句话从季母口中说出,无疑如同法官落下法槌,正式宣判了她的“罪责”。
沈羡之的委屈或许掺杂着几分刻意表演的成分,但季沐子胸腔里翻腾的酸涩与不平,却更多是实打实的真情流露。
于是当妈妈埋怨的目光刺来,她立刻发难起了沈羡之,一双清澈美目盈满了水汽,愤愤凝视向那个苍白虚弱的男人。
“他怎么惯我了?”
她本来清灵的嗓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
“明明是我一直在惯着他,要不是我之前挖空心思,变着法儿地哄他吃东西,他现在还整天靠压缩饼干和方便面过活呢!”
她说着,视线不禁再次滑入他敞开的病号服衣襟,清晰地望见白色绷带上,那片异常嶙峋的骨骼轮廓。
心疼瞬间便像藤蔓般绞紧了她的心脏,与满腹委屈交织在一起,令她的视野再次被涌上的泪水模糊,将眼前的一切晃动成了朦胧的光斑。
她想,她之前花了那么多力气,好不容易才将他那副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身体,养得健康了一点。
结果分手两个月,他就把身体作践得更甚于以往,哪怕没有这三刀,又一次躺回医院也指日可待。
而且明明是他先说的分手,也是他杳无音讯地斩断了所有联系,他甚至连活都不想活了,铁了心要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世上。
他凭什么还要摆出无辜者的姿态,恶人先告状,在她爸妈面前宣称是她不要他?
季沐子用力抽了抽发酸的鼻子,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一张白净细腻的脸蛋儿上,写满了无处宣泄的痛楚与不甘。
然而病床上的沈羡之却以不变应万变,仍然不发一言,愣是凭借逆来顺受,克制隐忍的模样,在她爸妈那里赚足了同情和道理。
季父季母至今也只当女儿和沈羡之闹分手的原因,是女儿被沈羡之宠出了脾气,恼恨他在一些事情上做了隐瞒。
可平心而论,就在数个小时之前,沈羡之的叔叔们刚雇佣了吴胜彪去对他行凶。
季霖兮还告诉他们,这并不是第一次,包括沈羡之的腿,当年也是因此落下了残疾。
所以沈羡之选择暂时不对季沐子坦诚,想先独自把麻烦处理干净,确实情有可原。
倒是季沐子,如果不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偏得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别扭,和沈羡之冷战,或许就不会让吴胜彪逮到可趁之机,又往他身上捅了三刀。
季母没接女儿那带着火药味的辩解,只凉丢丢地瞥了她一眼。
“那你现在是喂还是不喂?你要是不想亲自喂,我就去叫护士,你这毛手毛脚的,我还怕你给小沈呛到呢。”
季沐子呼吸一窒,除了暂时搁置两人间的矛盾,先喂他吃完这顿饭,她还有其他选择吗?
要知道刚才随母亲穿过走廊过来时,她可是恰好听到了两个小护士躲在护士站后面窃窃私语。
一个声音带着不遮不掩的雀跃和兴奋:“喂,听说你负责的302病房新来了个神颜大帅哥,真的假的,有多帅?”
另一个声音则满是花痴和赞叹:“就是特别帅,跟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似的,不食人间烟火那么帅,就是可惜……”
第一个声音不解:“可惜什么?”
“可惜有主了呗,跟来陪床的都是他媳妇儿的娘家人,岳父岳母还有小舅子。”
第二个声音轻轻一叹。
“而且感觉他和他媳妇儿应该挺郎才女貌的,毕竟小舅子也是一等一的帅哥,理论上不可能有个丑姐姐。”
总之不管她和沈羡之现在是不是正在闹分手,彼此间的矛盾又积累得多大,季沐子的占有欲都不允许她给任何觊觎沈羡之美色的潜在情敌行半点方便。
于是她到底还是伸出手,一把捧过了保温桶。
动作带着点赌气的意味,重重坐在了季霖兮留下的那把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