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果放在平时,柳姨娘不会说出口,可此时她哪里想的那么多,一心只想先把秦盛远的怒火压下去。
一直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的陆氏,这时才轻笑一声,抬起头来看向陆临言,“言哥儿可有证据?”
陆临言在众人的目光中点点头,“我今日所穿的长衣因二表妹的动作有些撕裂,上面还有着她的指痕。”
一般情况下,大家闺秀的小姐定是有不了灰尘的。可那莫兰院本来就是个有些荒废的院子,屋子纵使每日打扫,也免不了有些灰尘存在。秦婉珠那时全身紧张,完全没有注意到手扶着的地方还有淡淡的灰尘。而陆临言在回院的第一时间便发现,早就让人拿好。
秦婉宜不禁抬头看向陆临言,正对上一双有些漆黑的双眸,眼神里似乎还有些苦楚。秦婉宜有些疑惑,再定睛看去时,陆临言已经偏过头,再次说道,“我早就让小厮等在了院外,随时可以进来。”
秦婉珠瞬间瘫软在地,面无血色。
待两个婆子就要将她们母女架起来的时候,秦婉珠猛地挣扎起来,一把将身上的人推开,手指颤抖地指着秦婉宜,声音尖锐如刀,“我明明听秦婉宜身边的丫鬟说过,秦婉宜暗自倾心于陆表哥,多次给陆表哥送东西写信,这些父亲一查便知!为何秦婉宜就可以这样做,我不过是与表哥说了句话,便要面对这样的羞辱!”
陆氏看到这里,眼底更冷。而秦盛远也不由得有些相信,瞬间想到秦婉宜刚回来的时候情绪低落,数次让身边的那个环绣前往驿站。
他本以为是与陆家小姐妹的来信,现在想来恐怕有些蹊跷。
秦婉宜静静地回望秦婉珠,“二姐姐和柳姨娘如何这么清楚我院子的事情?真的只是随意听说?”
她并不怕这事暴露出来,小婉宜虽然胆大妄为,可到底顾忌着母亲,每次给陆临言写信都是写着学画相关的。小婉宜在信中做得最大胆的事情,也不过是说到今年的桃花开得很好,暗示她那有些欣喜的心。
看着秦婉宜坚挺的脊背,陆临言再次想到大伯刚刚说的话,眼底甚至带上了他也没有察觉到的怜惜,又开口道,“二表妹这是想说我与三表妹写信的事情?我和三表妹确实有过通信,可那些通信全部都是指导表妹画技的。说是信笺,其实不过是一场长幼的问答,表妹提问,我将答案写到纸上,便于表妹理解温习。这些祖母都已经确定过,在表妹十三岁之后,我们也彻底断了联系。”
“二表妹若想看,我大可以让人将那些信快马加鞭地从扬州送来。”
陆临言简单几句,便将两人的通信说成了长幼师徒之间的问答,这在本朝并不稀奇,很多文人学子都通过这种方式互相交流。
秦婉宜手指握紧,抿住嘴唇,心中也不禁感动陆临言替小婉宜隐瞒。
听着陆临言的这些话,秦盛远只觉得他太过糊涂,怎么相信现在这个脸色狠毒的女孩竟然是他那柔弱娇小的二女儿,再次怒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婉珠此时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只剩下默默流泪,恨不得一头撞死。
几个婆子瞬间将两个人抬起来,就要将她们扔到祠堂去。这时,柳姨娘鼓足了力气,大声地说道,“老爷,夫人,你们不能这样啊!”
“珠儿已经和陆家少爷待在一个屋子,”柳姨娘脸颊上满是泪痕,大声道,“陆家少爷若不去,又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珠儿只是以为陆家少爷倾心于她,才一时糊涂!现在已经这样了,不如就将珠儿许配给陆家少爷!”
这次,陆临言也有些惊讶,看向柳姨娘。
柳姨娘早已看出陆临言完全对珠儿无意,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她磕头道,“珠儿和陆家少爷乃表兄妹,只有成亲才是对两家最好的,不然珠儿恐怕也活不下去了,陆家少爷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第28章惩戒陆氏看向秦婉宜,压下声音中的痛……
此言一出,屋子霎时寂静无声,就连雨声似乎都小了下来。因着这份安静,众人的表情仿佛在一瞬间被放大,细微可见。
柳姨娘颤抖着手,摇摇欲坠地看向秦盛远,却并未看到预想中的表情,心里猛地一沉,柔声道,“老爷。”
秦盛远胸口发闷,脑袋嗡的一声,似要炸开,猛地想起那日陆氏所说的话。他若真得罪了曹大人,以后要如何在吏部立足!
眼看柳姨娘就要伸手过来,他猛地一挥手,冷冷地说道,“你休要多说!这次你纵容二姑娘犯下如此寡廉鲜耻之事,将亲家置于不义,若再妄言,我绝不会轻饶你!”
话毕,秦盛远看向陆临言,果然看其脸色难看,显然已经动怒。
陆氏沉默半响,待柳姨娘呜咽着不再说话,才转头看向陆临言,轻声道,“言哥儿,之后便是秦家的家事,这关系到几位小姐的脸面,你先回院子吧。今日收拾收拾,明日就前往文和书院吧。”
陆临言点点头,这才转头向外走去。路过秦婉珠身边之时,更是目光也未曾留给她一下。
临出门之际,陆临言隐约听到声响,脚步一顿,不禁偏头看向始终站在一旁的秦婉宜,终是缓缓离开。
收回目光,陆氏再次将视线落在柳姨娘身上,“你如何觉得秦婉珠和言哥儿成亲,才是最好的办法?”
柳姨娘抬起头来,对上陆氏的目光,猛地感受到刻骨的寒意,就如同对方从来未将她看在眼里。可当她再定睛看去,陆氏还是以往那平静安详的模样,似乎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将心中的异样压下,柳姨娘坚持道,“若非陆家少爷擅闯内院之地,珠儿又怎么会与他产生纠葛?如今既然已经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如就让两家再结良缘,也算是亲上加亲。不然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对三小姐和四小姐的名声也是一种伤害。”
柳姨娘柔弱地说着,可话语却没有任何停顿,眼神中甚至带着一种笃定。她料定陆氏不会舍得秦婉宜的名声因此受到损害。
秦盛远早已坐在主位上,听着柳姨娘的话,脸上却越发阴沉,仿若从未见过柳姨娘一般。他做官至今已有近二十年,因家底浅薄,从来未敢得罪过任何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无论婚事还是其他,他都是小心谋划,细细思量,如今竟是面对同时得罪亲家与上级的局面。
他不禁有些后怕,若当初真的应了柳姨娘,他以后要如何为官!
陆氏见秦盛远面色越加难看,才冷冷地开口道,“你可知你这个要求是要将秦家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陆家定亲的姑娘是吏部侍郎曹家人的嫡女!陆家和曹家在十几年前有过命的交情,这才定了下此件婚事!若是言哥儿娶了秦婉珠,曹家会怎么看待老爷,又会怎么看待陆家?到时候莫说是曹家,恐怕是陆家也会与我们秦家断绝往来!”
秦婉珠满脸泪痕,目光中难掩惊慌。她也未曾想到陆表哥定亲的对象竟是父亲的上级。
过了一会儿,陆氏再次说道,“你可知陆家老太太是什么身份?她祖父乃顾居廉。顾居廉鲜少有人知道,那顾居善你总会知道吗?如今文和学院的创始人,一代国学泰斗顾居善,便是顾居廉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