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双手扣住任久言的双肩,将人往旁边一挪,手搭上门闩时,他没有回眸,只道了句:“夜里凉记得添件衣裳。”
这句话说得极轻,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任久言的身体还僵着,挪不开半步。他双手无法自控的微微颤抖,喉咙像被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想哭却连抽噎都发不出来。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他想起萧凌恒掌心的温度,想起他孤身提刀救自己时的坚毅,想起他每每对视时眼睛里的光……
可此刻这些画面都被那人最后失望的眼神烫得扭曲变形。
沈清珏的恩是真的,萧凌恒的爱也是真的,这两条路,偏偏就撞成了死结。这无法言说的无可奈何压的任久言喘不过气,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撕扯着,突然像是被抽了脊梁一般瘫软在地,他拼了命的按住心口,可依旧是疼的窒息。
任久言将手撑在冰凉的地上,手指不自觉的蜷了蜷,像是在试图抓着什么,指间却只余一丝深冬的寒气,就像他们二人,明明近在眼前,可隔着血海深仇,怎么都抓不住。
许久许久,天边微亮,任久言也没能起身。
一连几日大雪,寒风瑟瑟,萧凌恒除了卯时前往城北习武,其余时间皆没有出门。但他在城北野地其实也只是一个人,年逍这几日一直没有来,或许年逍也没有想到,岁宴之事横在眼前,萧凌恒却仍旧每日如常赴约。
他每日独自挥剑至辰时末,将自己累到筋疲力尽,再独自跌跌撞撞的挪回府上,路人侧目,下人不解,几日他也没有话,沈清安听闻他的状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托人来了好几次也没接到人。
正月初七巳时过半,沈清安亲自来到了府上。
推开房门时萧凌恒正端坐在书案前看着剑谱,见人来后,他神情似乎并无半分异常的起身。
“清安来啦,快坐,我去给你沏茶。”
这一句话便暴露了,或许旁人不知,但奈何对方是沈清安,他萧凌恒何时亲自泡过茶?况且,沈清安太了解他了,越是神色如常,越是波涛汹涌。
沈清安一把拉住萧凌恒欲要执壶的手臂:“凌恒,坐。”
萧凌恒侧目看着他笑笑:“不急,先喝点茶暖暖身子,这寒冬的雪似是要把人冻成冰雕,”
他拍了拍沈清安的手,“暖暖身子,暖暖身子。”
沈清安微微一握紧,随后便撒开了手,任由他翻箱倒柜的找茶叶。
可萧凌恒的书房里从来就没有茶。
沈清安坐在藤椅上,看着萧凌恒翻来翻去,书架、博古架,连墙角的箱笼都打开查看,可始终没有找到茶叶,萧凌恒却像没察觉似的,一遍遍重复翻找,脸上始终没有露出烦躁的神情,所有地方统统翻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于是便从新再翻一遍。
半晌,萧凌恒一直未停下来,找不到也不喊下人,就闷着头在书房里找。
期间沈清安也没有制止,就是沉默地看着,直到快翻了半个时辰了,他终于缓缓垂首,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凌恒,别找了。”
“再等等,肯定在哪儿会找到的。”那人头也不回,语气轻巧,背对着沈清安在博古架下层翻来翻去。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沈清安再次开口:“你连我都要躲?”
话音落地,那一直未停的身躯终于静止,萧凌恒回身笑道:“清安,我没躲,我只是想给你泡壶茶而已。”
沈清安再次叹息:“凌恒,我今日不喝茶,”
他眼神微垂,瞥向旁边的太师椅:“坐。”
萧凌恒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过去,在太师椅上坐的端正:“怎么了?可是近日又出什么事了?”
他的语气极其平静。
沈清安摇头:“无事,我只是几日未见你,想你了。”
萧凌恒笑出声:“清安,这话可不该是你我二人之间的说的,你看我这鸡皮疙瘩,”
说着,他便伸出一只手臂,将袍袖撸了上去。
沈清安既然猜到了原因,他便也不敢贸然主动开口。可他着实担心,前几日不来寻便是因为想着给萧凌恒几天独处的时间试着自己消化,毕竟感情之事,再亲密的挚友也不好过问太多。可一连五六日过去,萧凌恒依旧没有起色,这才没得办法跑这一趟。
“凌恒,我前几日读春秋,有一句不解,本是想着等你来寻我时问问你的想法,可左右等不来人,托人请你也只说忙的抽不开身,这不是今日,便主动求解来了。”
“哪句?”萧凌恒支着腿问。
“流水不腐,户枢不蝼,动也。”沈清安说,“这水易腐,门轴易遭虫,即便是动了,当真可寻得转机吗?”
萧凌恒听得明白沈清安暗中的引导,可他并不打算接茬,他装傻:“死水必腐,可流水不一定,即便是腐了臭了,至少也与它本身无关,那只能说明,它本就该烂该臭。”
沈清安不急:“可既然结果并无不同,那何必还需要自我驱动?等着腐烂岂不是更为自在?”
萧凌恒继续装傻:“我方才不是说了?至少,与自己无关,求个不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