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婉躺着没动,身边挤上来一个人。皇上人高马大,挤上来只能侧躺,与她紧紧贴着。
身体贴在一起,心仿佛也离得更近了。
“皇上有了新人,怎么还肯来旧人这里?”
鄂婉心中甜蜜,嘴上却不饶人:“是来听臣妾这个旧人哭吗?”
“只闻新人笑,谁管旧人哭。”
乾隆被鄂婉心中的甜蜜感染,话却是顺着她说的:“可朕最是与众不同,偏要过来听一听旧人哭。”
鄂婉哼一声,翻身朝儿子,不理人了。
腰身很快被人抱住,男人的脸贴在她颈窝,咬着她的耳朵说:“眼泪没看见一点,倒是闻见了陈醋香。”
鄂婉往小九那边挪了挪,给男人腾地方,他果然又贴上来:“小没良心的,朕怕你吃醋,连大选也停了,又怎会让一个赝品绊住腿脚?”
“张家姑娘长得很像嫔妾吗?”鄂婉得了这一句,心情终于好了,轻轻转身投入男人怀抱。
男人抱着她,将长腿搭在她身上,好像要把她嵌在身体里,沉默半晌才道:“花好月圆之时,提她做什么,煞风景。”
鄂婉心里有数,便不再言语,贴着男人沉沉睡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翌日,鄂婉带着小九,同明玉一起去给太后请安,没一会儿娴妃便到了,身后跟着新晋的张贵人。
张贵人十五、六岁的年纪,雪肤花颜,个子高挑,身量苗条,却不合时宜地套了一件铁锈红绣梅兰竹菊的旗装,硬是将十分的容貌压低了三四分。
一耳三钳,戴的是珍珠耳坠。不知是为了迎合太后,突显俭朴的美德,还是怎样,珍珠仿佛是旧物,连珠光也磨没了,活像戴了三串鱼目。
小两把头梳得倒是齐整,奈何插戴的首饰全是半旧不新的,远远看去仿佛才挖了谁家的坟,把陪葬旧物戴脑袋上了。
人是新人,却给人一种刚出土的感觉。
皇上此时还没和法国的断头国王成为笔友,审美比较正常,但也不会喜欢这样俭朴到坟地里的妃嫔吧。
“也没有多像你。”
明玉是个厚道人,瞧见这位张贵人之后,也忍不住小声跟鄂婉吐槽:“皮肤还算白净,但跟你一比难免逊色。身量像丰胸之前的你,豆芽菜似的,人也不怎么精神。若说像你,只脸型和眉眼有几分相似罢了。”
吐槽完容貌,又吐槽穿着:“这一身老气横秋的妆扮是怎么回事,看起来比娴妃还要年长。”
刚听说张家姑娘只有十五六岁的时候,明玉还担心鄂婉会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今日见到真人,总算放心了。
有鄂婉珠玉在前,皇上能喜欢这样的,她把张贵人耳朵上那六串鱼目吃了。
明玉吐槽完终于放心,转眼瞥见太后微微蹙眉,不悦地看了娴妃一眼说:“昨儿皇上给了张贵人初封之后是怎么说的,你竟忘了?”
敲打的意思非常明显。
不等娴妃说话,张贵人施施然跪下解释:“嫔妾在家时常听长辈说起,后宫崇尚节俭,嫔妾也不喜欢那些奢华的珠宝,只爱戴些旧物。皇上昨儿说嫔妾戴绒花老气,嫔妾今日特意换了珍珠和点翠的首饰。”
她本是张家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自幼长在乡野间,何曾见过什么世面。
被张家接到府上学规矩,一言一行都被要求模仿本朝已故的哲悯皇贵妃。
进宫之后,住在翊坤宫配殿,娴妃娘娘亲自给她讲了哲悯皇贵妃的往事,重点提及当年的盛宠。
瞧见太后赏赐的金银珠宝,她看花了眼,爱不释手。娴妃却让人找来了哲悯皇贵妃曾经穿戴的旧物给她妆扮,并提点她皇上的宠爱最重要,有了皇上的宠爱,什么好东西都能拥有。
张家人和娴妃的信誓旦旦,让她以为自己活成哲悯皇贵妃的样子,就一定能得宠,结果见到皇上,却只得了一个老气的评价。
要不是后来有了贵人的初封,她今天都没脸出来见人了。
有了昨天的教训,娴妃仍旧无动于衷,只让她穿旧衣戴绒花,头上这些首饰,还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谁知见到太后,又被旧事重提,不由得再次想起皇上看她时轻蔑的眼神,和那句刺心的评价。
——老气横秋,像宫里的嬷嬷。
虽然她并不情愿被娴妃摆布,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不要说对方比自己高了好几级。
哪怕被太后敲打,她也不能表现出对娴妃的任何不满,只得忍气吞声自己背黑锅。
昨天听人说起皇上对张贵人的评价,太后就知道分宠这事多半黄了。皇上看人,从来一眼定乾坤,根本不存在日久生情。
也没时间与人日久生情。
娴妃如此聪慧的一个人,不可能想不到,可她偏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都是千年的狐狸,太后立刻明白了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