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句指责,一句连说这话的人都不可置信自己会将它脱口而出的控诉,詹尼斯的脚步没有一点儿移动,她不是那一个会让我感到惧怕的人物,至少在今晚里,我无比确定,她的心思远远要比她的话语更加温热柔软。
这很自大,难道不是吗?
被羞耻催熟的温热爬上我的脸,好在因为归途而散开的那些发丝能够隐藏它们的存在,好让我在詹尼斯面前足够冰冷,但去他的,我真的不想再对着这样一个曾经站在我身边,试着用自己的方式来带给我些许温暖的人表现出类似的模样,虽然知道,我们两个人之间似乎有着太多误会需要被充满迷幻性的语言来解开那些结,但是,谁又说带着这样缠绕在一起,像是负担似的结,来面对面进行对视,不是件过分浪漫的事。
我用自己的眼睛看到她,绿色流淌在她的脖颈上面,不是向他投射而去的瞳孔颜色而已,更是紧紧地用坠下绿松石的项链,随着歪头动作,而摩擦起脖颈脉搏的装饰。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累了,至少在我的眼睛里是这样,但是除了这些,对于詹尼斯其他的事情里,我却一概不知。
比如,她是从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像是个鬼魂般,将那些本就破破烂烂的布料贴向发粘的青苔上面,利用躲藏在发丝下面的耳朵来捕捉我与哈珀的对话的,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抱着怎样的勇气,才能向我问出那一句虽然没有明说,但却已经不知不觉间流淌出表露亲密的话,现在,她又要对这个表面看起来过分无情,也过分惹人厌烦的女孩别扭的开口说:“我没有跟踪你,随便你信不信。”
“我没有觉着是你在跟踪着我。”我对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太确定自己应该拿出那些假惺惺的态度,还是应该保持着最别扭的真实自己,犹豫着不肯再说一句话,这无疑惹怒了她,快步向我走来,脚步声在小巷里发作起来,就像是又一次值得被庆祝的狂欢一般伟大。
“你难道一定要这样?溚德林?去你的吧,该死,我都没介意你……算了,你知道什么?唔,你曾答应了我,你说过你要和我一起表演,所以,哪怕我绑架着你,也要把你带到我的舞台。”她自顾自的在靠近的过程里进行了控诉,和解,找出解决方式的全部过程,嘴巴喋喋不休的对着我讲出孩子气的话语,但我却能知道,这是她正试着掩饰自己心慌的表现。
事情的发展随着詹尼斯的出现而彻底脱离了我的掌控,在理所应当认可詹尼斯的同时,我就像是一个极其扫兴的人一样对着这个天生的冒险家说:“我不想你这样,詹尼斯。”
“你在说什么?”她詹尼斯想到什么就立刻要去做的兴奋被我打消,却好像早就占满了空壳似的身体,连嘴角也一并被她放了下来,不满的说道:“可是,洛蔓贝尔,我不懂,你究竟想怎样?”
“我不想怎么样,”这确实是我为数不多的真话,如果我能更加白,更加不去在乎接下来的话会不会伤害到她,或许我还会告诉她,我从根本上就不喜欢突如其来的心思转变,不确定的飘忽。我想要床垫,想要着确切,想要一切全部按照我的构造,不然就会想要发疯着尖叫,在身体的最深处开始呐喊着,叫嚣着要她停下脚步,但是,我不能这样。
等待我的未知曾是缭绕唇边,被我应允下来,让詹尼斯投入相信的,所以,犹豫了很久,我最后只能磕磕绊绊的说道:“詹尼斯……你能不能…”
怀揣着抗拒,我不想看向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上面还写着表演节目名单的那张纸,连带着她也一样不忍进行直视,我有着充足的一个原因,就像是她今晚必须出现在我面前般的原因,移开眼神,我说:“我不想回到和安琪之前的公寓里,可是,我的吉他在里面,你也不想一个什么乐器都没有的人出现在你的舞台上,为你充当一个伴舞吧?难道不是吗?”
“呵,就这件事,”詹尼斯毫不在乎的发挥着她摇滚明星的特性,难以分辨她此时究竟是真的抱有如此想法,还是只是再次发挥着不怎么样的演技,十分轻松的,她用自己的声音转而告诉我:“真是奇怪,洛蔓贝尔,你有什么麻烦直接和我说不就好了?每次愁眉苦脸,带着秘密无法袒露的模样是你的生存方式?还是你只是觉着这样有趣?算了,我既然能不计前嫌的帮你和那黑发妞说话,就也能去你之前的公寓,帮你拿回那个好像没了它,你就失去自己的吉他。”
“……”詹尼斯演讲一样的大度让我失去了拒绝的机会,像是被燃烧的烛火固定在原地等蜡烛一般,我就站在这里,反复思索着,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想要回到充满着回忆的房间里,用手指穿过那些曾被安琪珍重无比的戒指,再将它们放在自己的胸口前,让它们像是我想要依靠别人那样来依靠着自己呢?
我不是它们的母亲,我没有母亲,我不想带着无限悲悯与理解重新捡起它们,我没有义务看着它们,就像观看着一个充满着执念的玻璃杯那样,在已经破碎不知道多久以后,还妄想着自己能够将它重新修补好,我没有那样的能力,虽然我能深切的知道,流动在我身体里的血液似乎是另一种更加粘稠的胶水,拥有着能够填补孩子母亲之间最深的裂谷,将死亡驱散,重新将生命带回给自己的能力,而那些从来没有被流出来的眼泪就是珍珠,还有,我的头发会像是童话世界里面的乐佩一样闪闪发光,但,这次却不是为了安琪。
她不再值得我这样。可忽略她,或把她推开的道路总是崎岖的,想到她时产生的痛苦轻而易举的席卷着我,她不想要我顺应着詹尼斯,我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瞬间,不知道是从哪里爆发出来的脾气,竟然真的让我出声拒绝着道:“我说过了,我不想你这样,詹尼斯,我也不想参加你的演出,等过一点时间后,我就要回到洛杉矶去了。”
“回到洛杉矶?”詹尼斯用平静到夸张的语调重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紧绷的身体因为我二调动一般,却没有一点做小伏低的决心般带着浓烈的怀疑低声问:“你真的就这样改变了心意吗?洛蔓贝尔,世界上有谁有着资格在旅程开始之前叫停?”
“为什么这么问?你现在不是知道谁会叫停它了吗?”我堵着气避开詹尼斯投来的视线,只觉着自己的身体是承载着安琪情绪的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着将身边的人都变成碎片。
詹尼斯应该离我远点,为了她自己的安全和平稳的情绪,她应该这样做,而且,我几乎可以保证的是,面对和我突然的分道扬镳,她一定会表现出无所谓态度,甚至是那种耸耸肩说随便你的坦然。
虽然,她现在只是一直瞪着她的眼睛凝视起来我,像是在寻找什么线索似的在漫长的时间流逝过后,试探般开口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可是你还有夏日终结,你还有母亲的心愿,你还有……”
“这里什么也没有!”我恶狠狠地朝着她喊了一句,声音漫在分外寂静的四周,缓慢的一圈一圈泛出回音,前一秒距离我那么远,下一秒却又紧紧地与我的皮肤进行了贴合。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脾气,也许是因为失去母亲的悲伤和愤怒,也许是詹尼斯表现出的模样实在太令我难以捉摸,也许是因为……因为她展现出来的那种自由和大胆是我深刻知道,自己没办法拥有的。
我毫不心虚的直视起詹尼斯,心中细细思考着我们两个人之间刚刚构造出来的情感究竟能不能承担任性发挥,下意识找着她的眼睛,可却又在和她对视第一秒就展开了独自一人无边际的后悔进行。
她根本没做错任何事。
沉默的站在那里,眼神游离的时候逃脱总是出现在脸上的放松,而把空白占据满满当当的则是深刻的不解。
好像在这瞬间,詹尼斯也不太确定我会不会对刚刚被约定好的事情临阵脱逃,她轻轻垂下头,又说着:“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留在纽约呢。”
“留在这里吗?为什么?”我皱着眉毛反问起詹尼斯,荒谬的对她开玩笑道:“世界可不能这样对我,我永远留在迈阿密能做些什么呢?詹尼斯,你甚至都没办法留在这里。”
我从没想过这些话从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会带着一股浓烈的控诉味道,我似乎总是想要把出现在身边的任何女人当作是安琪的一块碎片分身,哪怕詹尼斯的瞳孔已经讲述了她的不可说,说她实在不想我离开,可我仍然悲观的叹着气,又重新开口说着:“心就是一个人的家乡,可是詹尼斯,我想回到真正能够容纳我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能够真正容纳一个人的,洛蔓贝尔。”詹尼斯适时打断了我的说辞,早前一秒或是晚前一秒的巧妙令我的思绪被感染一般暂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