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止雾抽身时,带走鼻尖馥郁的茉莉花香。容渊定了定神,心跳声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不禁侧头望向身后,海云如墨,而自己就像万丈波涛里一叶小舟,悠然忘情,翻覆其中。
这是二十六载春秋里,从未有过的感觉。
半晌,他堪堪抑住心中狂风暴雨,转过头问道:“等我伤势好转,公主可愿随我去鄂州?”
“去鄂州做什么?”秋止雾不解。
容渊轻咳一声,正色道:“大周旱灾频生,亟待修渠,需从鄂州引大江之水。以此,便能解旱,稳民生。”
秋止雾大概明白他意思,此行来北燕,就是因旱灾频生交不起马税,是以两国才提起结亲一事。容渊这算是从根源解决问题。
而方才缱绻气氛还未消散,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想秋止雾嫁去北燕了。
闻言,秋止雾瞳孔闪烁,又重新盯着他,颇期待道:“如此甚好,我便不用和亲了!”
容渊的脸白皙如玉,唯有耳垂还泛着几丝红光。身后浪打礁石声逐渐唤回理智,他不愿空予人承诺,便轻眨眼睫,转了话锋。
“公主觉得,这伙贼匪又是何人。”
“看打扮虽像山匪,可是却有人刻意想要你的命。如此看来,幕后主使应当与上次一样。师父,你到底得罪谁了?”
容渊这些年得罪了太多官场同僚,暗盼他失势者数不胜数。可此处是北燕,况且有皇家禁卫保护在侧,行事如此嚣张,只能让他想到一人。
还未等他开口,远处便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师父——”
常缨和元衍之快步跑过来,冉远影则举着火把跟在后面。
秋止雾见有人过来,慌乱与容渊拉开些距离。甫一起身,常缨便扑到身上,撞得她往后退了两步。
只听常缨吸吸鼻子,抽泣道:“可吓死我了,没受什么伤吧!”
“我就说师父跟师妹吉人自有天相,准保没事。”元衍之不慌不忙,俯身蹲在容渊身侧道,“师父,走吧。”
秋止雾顺着常缨的背,安抚了她好一会儿。等人从自己脖颈上撤下来,她朝容渊那处一指,说道:“师姐,我没事,师父有事。”
常缨顺着秋止雾手指方向看去,容渊撩开长袍,左脚踝骨处明显肿起一块,他不禁对元衍之剜去一记眼刀,声调淡漠:“走不了。”
“师父……”,原本蹲着的元衍之,一看到那高出半寸的靴筒,登时便双膝跪地,羞愧的将头埋了下去。
随后便见他以膝盖为支点绕了一圈,将后背交付于人,说道:“师父,我背您吧。”
元衍之人长得瘦小,背着容渊几次三番都站不起来,反倒痛得他紧咬后牙“嘶”出声。
秋止雾实在看着揪心,便朝站在不远处的人问道:“冉公子,可否帮帮我们。”
冉远影在一边冷眼旁观,本没打算掺合。可循声望过去时,恰看见她担忧神色,心绪难免更加繁杂。
她身量纤瘦,平日里看着娇弱无力,可方才在山坡上窜过去的模样着实有几分胆魄。
她竟已爱慕容渊至此吗?
只见冉远影款步走来,上下打量一眼,眼皮使劲儿一翻,才将手中火把递给元衍之,双腿半屈露出宽阔的脊背,没好气道:“麻烦。”
“多谢。”容渊被几人搀上来时说道。
容渊好歹身长八尺,实在不算轻巧。那双手臂环上来时,冉远影只觉得被一块巨石压着。
好在他习武多年,有点力气,便轻哼一声:“不必谢我。你自当多谢清风。”
再次听得这般称呼,容渊却早已释然。他侧头望向无垠海面,眸中盈盈春水。
“冉公子怎知,我方才没有谢过呢?”
是夜子时,一道急报传入金銮殿。
司千书凤眸睥眤堂下小吏,眉梢一蹙,拍案厉声:“好大的胆子!连禁军亲卫的车马也敢劫。传本宫懿旨,命沈将军即刻点兵,整装启程,荡平津沽山匪。”
消息传到东宫时,东方烁正在院中舞刀,刃身寒光凛凛,滞空间削下两片残叶。他眉目沉静,凝满担忧之色。不多时,便驾着一匹玄色快马出了皇城。
翌日清晨,容渊迟迟不肯从房中出来。
秋止雾原以为是伤了脚不方便,可她进去寻才发现,元衍之分明在旁侯着他。
容渊见来人是她,慌忙撂下长袍遮掩住束满竹节的左脚,轻咳一声,把头撇了过去。
还是元衍之将人扯过评理道:“师妹,你瞧瞧。师父非说如此不雅观,要将夹板取下来。这哪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