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芷君不咸不淡地将冯初的脸丢开,“什么时候,这世道竟也能出这般忠良,还出在我冯家。”
语中冷漠不屑何等昭然。
冯初垂首不语。
“你忠于她,还是忠于哀家?”
“臣,”这话着实不好答,冯初迟疑片刻,“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臣事姑母与事君,并无二致。”
“呵”
拓跋聿现下可是知晓自己的生身母亲是她赐死的了,冯初此举看来,无疑是强求她养一只不知何时会反咬的狼在身旁。
如此也算的上是‘事君如事亲’么?
但冯芷君罕见地选择了妥协,“哀家可以不废她。”
冯初再度被她抬起下巴,深邃纯粹的眸子凌迟着冯初:“哀家不论你用什么法子,倘若她日后反咬,你,便陪她一齐去下地狱。”
胡夫人和小皇子染上虏疮,生死难料,冯家早就与拓跋聿绑得深切,还有宗亲虎视眈眈,此为其一。
其二,拓跋聿在知晓后真相后,对冯初下不了手,甚至宁可自戕,冯芷君看出了她的矛盾和软弱。
她需要她的软弱。
冯初顿首拜道:“臣,谢姑母恩典。”
望着这个心偏到不知何处的侄女,冯芷君依旧心生怨气,先斩后奏,谎称拓跋聿染了虏疮,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退下吧。”不打算继续瞧她,省得闹心,招妙观扶她梳妆,欲去批复奏疏,冷道:
“朝中宗亲要是闹起事来,你,也跟着人头落地。”
哀切飘渺的火莲显然不足以令太后垂怜。
“诺。”
人们常言,天子乃奉天命来人间治理,一举一动都由上天观之,上苍亦会为天子降下启示。
是她并非天命么?为何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该如何自处?
拓跋聿失神地盯着帷帐上的雀鸟纹,她一动不动,像干枯了的木头,甚至守着她的柏儿都未能察觉她醒了过来。
还是到了用膳的时分,才骤然发觉她睁着眼。
柏儿一惊,轻声细语:“陛下何时醒的?可要用些吃食?”
安神的香氤氲紫烟,光下斑斓,化作疲惫的叹息。
她轻轻摇了摇头,复又合上了眸子。
柏儿顿时无措起来。
恰此时,冯初由着宫婢搀扶进殿,见柏儿欲言又止,心下了然,示意殿中人都出去。
虽然尽力维持住一身风仪,同地砖擦将出来的声儿却是不能骗人的,孱弱不稳。
拓跋聿清晰地察觉到她的虚弱,胸中却升不起任何情绪,大悲大恸后,任何情感都成了累赘,到处都是空荡荡,似太行降雪白茫茫,才好。
素袜踏上绵软的波斯毯,跪坐在榻前,冯初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样静静地守着阖眼的拓跋聿。
她晓得她在看她,横了心,打定主意不睁眼。
然而那双熟稔的眸子恨不得要陪着她到黄泉之畔般,饶是她装瞎作聋,也总会在她心海间翻滚,不肯休。
拓跋聿睁眼,宁肯将目光投在帷帐上。
“陛下醒了。”耳畔的人比往日还要温和,“臣侍奉陛下用膳可好?”
卑微如斯,拓跋聿只觉得怅然,爱恨相抵到最后,成了空空荡荡。
“你看这燕雀儿,为何被困在樊笼里呢?”
拓跋聿纤瘦的手臂虚虚地朝帷帐上的花纹抓去,扑了空,闷闷砸在榻上,震在冯初心头。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