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撷南天竹果子的手一顿,收回,二话不说急步前往柳娘的别院。
她带柳娘回来安置下后,方觉触目惊心,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擦伤,十根手指指尖冒出半长不长新长的指甲。
甫一至府中就泛起高热,无一刻清明,让人心焦得很。
如此反复四五日,才有了好转。
至于高严那处,也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只不过是不好打草惊蛇,还只能暂时扣住他。
冯初想着,踏入屋内,榻上人听见动静,并未有动作,双眼无神盯着床帐。
“这是怎么了?”冯初问向一旁医倌。
在她发话的一刹那,柳娘有一丝的讶异,斜眼瞧了她,然这等动作也不过转瞬而逝。
“回大人,她身上应当是已无大碍,但是醒来后,便一直这般模样。”
身上无碍,那便是心病了。
“你们都出去吧。”她好容易从鬼门关捡了半条命,却见周围这么多人,难免畏惧。
“诺。”
冯初在榻旁坐下,伸手替她拢了拢被角,“小娘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您便是新上任的刺史?”
“是。”冯初以一种平易近人的口吻朝她道:“我姓冯。”
“呵,当今太后,也姓冯。”柳娘听了她的话,头一句就夹杂着暗暗的嘲弄。
冯初并不否认,“是,太皇太后乃我姑母。”
“蛇鼠一窝。”
冯初的笑容淡了些,顺着她的话道,“是,蛇鼠一窝。”
“我救你,是因为我与高严有仇。”她撒了谎,波澜不惊,“你若是愿意,便尽管将受的委屈说上来,我也好给你讨个公道。”
柳娘的愤怒并非冲她来的,冯初心知肚明。
十春秋,八易手,连年战事无活口,南北暌违久。
在南北相争最前沿的百姓们,无疑是最为心酸的存在,而在这些地方驻守的州郡长官,能顾及军国大事已然不易,谁又能安下心来治理民生?
南地汉人‘无为而治’,北地鲜卑捞得丧心病狂。
在柳娘这种日日受人欺辱的白身眼里,骂当权者蛇鼠一窝才是正常的。
冯初索性也不再怀柔,就谎称有仇,以一种更为能让柳娘理解的方式,前来帮她。
“事成之后大人能再帮妾身一件事么?”
柳娘眸子黯淡,眼中干涩,有如被抽干了精气神。
“你说。”
“我要剃发,去做姑子。”
冯初怔愕,且抛开寺里头一些腌臜事,她还有孩子在婆家,陈老妪更肯独身一人上洛阳寻她,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去做姑子呢?
“你家中人”冯初试探着问她。
“大人不要再劝了”柳娘紧抿唇角,酸胀眼眶,“若若有家中人来寻,便说我已死了。”
“若大人不依,妾身也只好、只好血溅”
“欸──”
冯初拉了拉她的被角,无奈又愤懑,“你先好生修养,之后的事情到了那时你还不改念头,那也依你就是。”
故事俗套而荒诞。
替夫鸣冤的妇女被官场上的恶人威逼利诱,强骗了身子,也换不得清白。
冯初将她救了出来,索性将名节一股脑地扔碎在地上,将自己满身满心的疤痕剖在道貌岸然之人的面前,以期昭昭。
她的生命那么炽烈,可惜的是昙花一现居然是在冰凉的公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