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用这些驳杂的恨意,再去伤害这难得的情谊。
也不愿为了所谓的爱恨,要将大魏江山,翻天覆地。
“”
她怎会是豺狼她分明是上天赐给她的珍物。
“阿耆尼怎么怎得还哭了?”
拓跋聿透过铜镜瞧见身后人泪眼阑珊,泪珠顺着她光洁的脸庞打在拓跋聿衣颈处。
拓跋聿焦急地站起身,慌乱地学着冯初给她拭泪时的动作,“莫哭、莫哭,是我失言,往后我再不──说了”
陡然被冯初紧紧拥住,她鲜少会有这般脆弱的时候,当初拓跋聿对她百般为难时不曾有、被萧泽逼到命悬一线时不曾有,年幼时被冯芷君下令扔进幽暗的佛堂时不曾有。
唯有现在。
冯初将她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拓跋聿面前,在她胸前啜泣。
拓跋聿伸手抱住她。
前尘旧怨,早该过去了,往后余生,同生共死,你不可欺朕,再不可欺朕。
我真的很怕有朝一日,在这世上,最后一个愿意爱我的人,都弥散不见
胡马长嘶风吼,甲胄喑鸣雪狂。
墨色的大氅被吹得凌乱,拓跋聿还是坚持冒雪而行。
“家父率军征讨淮岱班师回朝,走的便是这条道。”
哪一年的风雪比今岁大了不少,风刀霜剑,割磨着冯初的身心。
旌旗蔽空,层层叠叠后是冻得发黑的人们,他们的眼神无论过多少年,都会透过旗杆长槊,落在她的周身。
“重走此路,阿耆尼心境与当时相同否?”
这本是废话,时移世易,有谁会一成不变的呢?
太行飞雪,落在拓跋聿眼角眉梢,黑马颠簸,她的上身却挺得笔直,没人会认为她是个英武的皇帝──
她的身形便是放在寻常女子中都显得瘦削柔弱。
但同样也没人会质疑她的坚韧。
冯初听慕容蓟同她谈起过拓跋聿星夜兼程至上党军中的果断,亦听闻她执意亲自前往巩县时的坚决。
谁能想到这个柔柔弱弱模样的皇帝,能在一群将士劝阻时力排众议,说出‘危难如斯,岂有君主畏缩,任由将士浴血之理?’
冯初想得出神,全然忘了拓跋聿同她说了什么。
“阿耆尼?”
“陛下恕罪,臣走神了。”冯初歉然,顿了片刻,她接上了话,“是,也不是。”
“从前臣以为,自己是神子托生,苍天之下,众生芸芸,臣该渡人。”
“而后却觉得自己何其托大,何其傲慢。”
她再权势滔天,再殚精竭虑,天下还是会有人饿死,还是会有人冻毙在这一场大雪之中,还是有数不胜数趴在这片土地上敲骨吸髓的人。
包括她。
“那现如今呢?”
“现如今?”冯初极目眺望,平城城墙在官道的尽头拔地而起,斗拱飞檐,层叠如峦。
冯初轻轻吐出四个字,沉重地坠在风中:
“初心难改。”
太皇太后的仪仗露出了苗头,文武百官在风雪之中静默地伫立,冯芷君的身旁站立着垂头的拓跋琅。
今日的风太大了。
大得不知有多少人被迫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