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无忧稍一用力,粗野的男人便高声惨叫起来。
堂上的县令头疼得厉害。
“她不是孩子,给她拿下!”
郑玉莹不及祁无忧的身手,这时才挤到她的身边。可她不会武功,一路上仍需要祁无忧保护,此时又谈何护驾。
“夫人——”郑玉莹低声请示亮明真身:“请令牌吧。”
“不用。”
“姐姐,你快走,别被我连累了。”夏如陵道:“他们怕我叔叔,不会对我怎样的。”
祁无忧听见那声“叔叔”,侧目看了她一眼。夏如陵已经又嚣张地骂向衙役:
“你们今天敢打我,我明天就挑了你们的手筋!”
祁无忧看向堂上,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听见了,她是夏在渊的侄女。跟朝廷要一块牌坊,对他们来说可不是难事。”
众人一时让她唬住,没有上前。
县令忍气吞声:“制台大人向来秉公办事,怎会藐视王法,随意徇私。”他指着王三娘说道:“她出嫁不过一年就守了寡,想必不曾与她先夫有什么深厚的夫妻之情。总不能捏造一番痴情的说辞,欺瞒圣上。还有你,到底是何人,竟敢直呼制台大人的名讳!”
经他一提醒,夏如陵安静下来,转头好奇地打量着祁无忧。
“捏造?”祁无忧根本不答他的话,只说:“谁说一年的夫妻就不能有至死不渝的感情。”
县令不说话了。甚至整个公堂内外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一齐呆滞地看向了她的身后。
祁无忧一顿,向后转身。
阔别十一年的男人蓦地出现,负手站在人群中央,一如初见惊心动魄,卓尔不群。
夏鹤。
祁无忧望着他,未露一丝惊诧。
他也看着她,一言未发。
十一年的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许多深刻的痕迹,只是他突然喜欢上了黑色的衣裳。一身深邃的颜色仿佛吞噬了他所剩不多的感情。
县令忙下阶来拜了又拜,再抬头时,额间冷汗已经涔涔发光。他笑容可掬地说:“制台大人大驾光临,下官真是有失远迎。快,快请上座。”
厅中一干人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道来,连夏如陵也不例外。
祁无忧示意郑玉莹一起离开,但旋即被衙门外的守卫挡住了去路。
这些卫兵魁梧刚毅,是夏鹤的亲兵,只看面貌就与县衙唬人的差役天差地别。
祁无忧面上不显,声音却冷飕飕的:“留下看看他要逞多大的威风。”
这时,夏鹤已经坐到了堂上,听县令讲完了来龙去脉。刚才捉拿夏如陵的差役面如土色,头都不敢抬。
“子不教,父之过。如陵虽不是我的女儿,却也与亲生的没有什么分别。”夏鹤瞥了瞥夏如陵,不怒自威,“她今日大闹公堂,是我家教无方,县正依法处置她即可。”
“制台大人言重了。夏小姐聪颖过人,一语道破此案蹊跷之处,倒是点拨了下官不少哩。”
说罢,县令揭过夏如陵这段插曲,说回了官司上。夏鹤点了点头,且听他讲。倒是夏如陵表情神气,还有些不服。
说到向朝廷请旨时,夏鹤道:“何必兴师动众,拿笔墨来。”
师爷立马呈上笔墨。白纸一展,夏鹤提笔写下“卓行留芳”四个大字,交待左右制成匾额,赠与王三娘。
王三娘如获至宝,不可置信。王氏兄嫂更是望着她,呆若木鸡。只有冯家人自恃有些名望,当着众人直言道:“制台大人明鉴。谁人都知建德以来,今上改政移风,废止了不少迂腐的旧习。若是现在褒奖女子守节,岂不是与圣上的德政相悖了吗?”
祁无忧站在人群边上,饶有兴致地听着。
夏鹤抬眼,略看了她一下。
“若圣上在这里,也会赞赏此女的气节。”
然而众人看那王三娘跪在地上泫然欲泣,既不愿走康庄大道,又不肯以死明志。胆小懦弱,愚不可及,算什么气节呢?
暨云人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还是跟着夏鹤连连称是。
夏鹤又说:“再者,向京里请旨、立碑,一来一回少说一月时间。我将此案了结了便是,不要耽误冯氏另寻婚配。”
他一搁笔,暨云官民纷纷跪下歌颂他的功德,虔诚地瞻仰着他的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