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左右顾看她们二人,随后低下头盯着被子,半晌又抬起头,坐到床边接过了药碗。
旁人眼里,她是有幸得了恩宠,是费尽心机,所以即便同她交好,话中也不免带着对得逞之人的安抚,觉得她的多疑是生于惶恐不得宠爱。
昨夜李兰钧醉了,他所言所行皆能以“醉酒”为由头作罢。可她清醒着,却也肯任由他酒后行事,不计后果。
缘由无它,仅仅是愿意赌上一生给他而已。
看着碗中发乌的汤药,她略微咬咬牙,仰头一口气喝干净,只剩下碗底一点药渣。
冲人的苦气直逼上鼻间,她死命咽下嗓子眼里难以沉下的汤药,呛得眼眶通红。
“咳咳……”
叶莲满口苦涩,捂着胸口咳得昏天暗地。
“少、少爷,也是这样吩咐的吗?”她不死心地继续问,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身份。
“规矩是这样的,”侍女小声说道,后面那句说得微乎其微,“我们过来时,少爷似乎也没多说什么……”
听到答案,叶莲又将眼神收回,换上一副并无波动的神情:“好,我知道了。”
名分宠爱她从不敢肖想,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她既然坐实了这“通房丫鬟”的虚名,就更不能期待什么了。
李兰钧再喜爱她,也仅仅只到喜爱的地步而已。
喜爱就足够了,其余都不要紧的。
郎情妾意消减大半,叶莲乖巧地换了新衣裳,乖巧地做了晚膳等他。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李兰钧今日心情不错,日上三竿乘着轿子到了河边,迈着阔步走到县衙众人面前,说话不拐弯抹角地藏着坏,不时露出一点欣慰的神情,连捧泥水都不带嫌恶了。
县衙众人见了鬼一般,觉得他肯定没憋好事。
林晋忠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怀好意地凑到他面前,笑得猥琐:“大人,下官瞧你这红光满面、如沐春风的模样,是有什么好事吗?”
整个县衙,找不出第二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除了这瞧出端倪的老滑泥鳅。
“好什么?不被泥巴淹死就算好事一桩了。”李兰钧察觉他话中的揶揄,翻翻白眼送他一句讥讽。
照旧落了个没脸,林晋忠心满意足地拱拱手,朗声道:“大人说的是,哈哈!”
随后压低声量,又眯起眼指指自己的嘴:“您这嘴怎么就破了皮,昨儿回去被猫抓了?”
李兰钧脸一红,忙以袖遮掩。
“咳咳……狸奴淘气。”
林晋忠笑而不语,得逞似的溜到远处监督搬沙。
下唇确有一处破口,李兰钧用舌尖舔过,这才发觉是昨夜纠缠时用了力,没注意咬破了。
他微微抿嘴,忆起小丫鬟软语温存,不自觉牵起嘴角。
周遭的人见了,又是一阵毛骨悚然。
李兰钧下了值,日落山头牵引出大片绯红,才从大门悠悠踱步进厅,厅中照例摆着几碟小菜,小丫鬟见他走近,舀了一碗白饭放在桌上。
“喏,”他将藏在身后手中提着的纸袋往桌上一掷,面色颇有些得意,“松子饼,路过顺手买的。”
叶莲垂着的脑袋抬也不抬,嘴里回道:“谢少爷。”
随后再无后话。
“怎么,不喜欢?”李兰钧见她反应平平,不免有些失望,便开口追问道。
“喜欢,奴婢拿回房里慢慢吃。”叶莲抬脸看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两只梨涡只出现了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李兰钧掀袍落座,净了手执筷夹了几筷子菜在碗中,一道夹一道回她:“那不成,我就买了一袋,你拿去书房同我分。”
他一贯来爱用无理取闹掩盖真情,说东说西就是不愿直接表达其中意味。
叶莲看破他的小伎俩,但佯装不知地同他说道:“少爷,哪有送礼还要分一半的道理?”
李兰钧夹了一粒藕丁放入口中,不急不缓地咀嚼着,待吞咽后才散漫地嗔怪起来:“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一句话义正严辞,丝毫不见心虚。
“那奴婢现下就解开,分成两份成不成?”叶莲故作不知其心,说着就要去解袋上的细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