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重新处理了一遍伤口,缠着的布条一圈一圈卷上小腿,渗出墨绿色的野蒿汁。
老天眷顾,李兰钧带回的杂草里正好有野蒿,照着野蒿的模样,他又去外头捡了不少回来,叶莲的伤势这才得以控制。
庙里漏风的地方几乎都被李兰钧遮挡完全,虚掩的大门也堆了大堆杂物堵住,此刻虽有些冷饿,好歹没性命之忧。
“是我连累了你。”李兰钧在一片寂静里抬起脸,斟酌着开口。
叶莲缠好布条,将腿安置在一侧,借着夜色看向他:“没有什么连不连累的,少爷。”
“若只有您从山崖上滚下来,生死不明,李府追责下来,就算奴婢侥幸存活,后面也不能好过。”
李兰钧又道:“是我强求你来的,是我……是我犯了蠢。”
“少爷去哪儿奴婢都会跟着的,”叶莲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声量并不大,“不能见到少爷,我不安心。”
“你怕我跑了?”李兰钧也跟着笑道。
二人在薄夜里交错的目光终于重合,叶莲睁着一双盈盈剪秋眸,郑重其事地颔首:“怕。”
“为何?”
“就像少爷害怕看到奴婢死去那样,奴婢也深深恐惧着少爷的抛弃——因为除了少爷,奴婢什么都没有了。”
叶莲作轻松状眯起眼,话说得如同普通寒暄一般。
蛙声四起,伴随着蝉鸣,纷纷杂杂喧嚣着入耳,李兰钧率先别开眼,仿佛不能承其情重。
“说得这么可怜……”他讪讪地说,并未转首看她。
叶莲眨眨眼,反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是事实呀,少爷。”
“那你会离我而去吗?”
李兰钧咬牙,也回望过去,问出口时有些紧张。
“奴婢一直在少爷身边啊!”叶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答得有些片面。
“假使有一天,你发觉到了我的卑劣之处,不再觉得我好了,你也会待在我身边吗?”
李兰钧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执拗地追问道。
叶莲没有作答。
近乎拥挤的竹席上,二人紧挨着躺在一起,此刻却忽然没了声音,一同睁着眼看屋顶上的破洞。
破洞中有星星点点,今夜难得的好天气。
“少爷。”叶莲未移开眼神,目光炯炯。
李兰钧仰头看天,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你爱我吗?”
他的卑劣傲慢,所有难堪早已尽数表现出来,她不知要怎样不再觉得李兰钧美好,其实他的好极少极具个性,很难捉摸到。
他不好,如同传闻中所说那样,阴晴不定、高傲恶劣。
他好,一帮被他祸害的人里,只有叶莲这样觉得。
所以她说“你”和“我”,这尽数是私心。
单薄的身躯陡然一愣,随即,李兰钧侧目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就匆匆收回,不再给予任何回应。
冗长的沉寂,他的心里闪过无数答案,爱与不爱、回答与否、顾左右而言他……然而笼罩着他的内心的更多是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她这样的身份,会大胆到这样的地步,想要得到他的爱。
嘴唇磕碰的瞬间,那句应承几乎要顺着本意脱口而出,却被他生生止住,换了一句不痛不痒的“问这个做甚”。
叶莲抠着衣角的手缓缓放开。
“奴婢胡乱说的。”
她转回头,学着他的样子看天不语。
“什么爱不爱的,我不是说了么,我给你名分,不会让你一无所有的。”
李兰钧惊觉“爱”这个字十分陌生,他竟然无法表述出其中含义,索性不再纠结,高高挑起眉,安慰似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