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野极尽奚落的话语一出,霎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胡绥身为长房嫡子,其死因本就迷雾重重,在家族内部早已是私下议论,猜测纷纷的禁忌话题。
此刻胡野这番尖锐直白的指控,无异于一把利刃,猛地撕开了那层维持表面平静的薄纱,将那些无法也不敢明言的猜忌与疑虑,尽数血淋淋地剖开,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四周瞬间死寂,所有或悲戚或茫然的目光,都化作实质般的压力,重重压在了那个跪在坟前的素白身影上。
沈卿云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霎时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她下意识地用手撑住地面,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身形,没有彻底倒下。
“无论公子信或是不信,我确有要事在身。”
然而,即便遭受了如此尖锐的指控,沈卿云仍然不曾退缩,再度开口恳求:“恳请公子,允我面见家中长辈。”
世上怎会有如此执拗不屈之人?
胡野盯着眼前这看似谦卑跪伏,实则寸步不让的女子,胸臆里的不耐翻涌,正欲挥手召人将她强行逐离。
恰在此时,另一道身影悄然介入。
来者是位年长的嬷嬷,衣饰整洁素净,发髻一丝不苟,通身上下透着一种历经风霜后的沉静与威仪。
她步履沉稳地行来,周遭窃窃私语竟随之悄然息止。
胡野立刻认出这是太姑婆身边最受倚重的心腹。
不等他开口,藏在他身后的胡霁已眼睛一亮,如同见了救星般小跑过去,脆生生地唤道:“青姨,您怎么来了?”
“老身奉老祖宗之命前来。”
那唤作青姨的嬷嬷停在沈卿云身侧,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山下已备好车驾,请沈姑娘随老身过府一叙。”
胡野闻言,面上不虞霎时凝固,转为明显的错愕与不解。
他再清楚不过,青姨口中的老祖宗只有一位,那便是当下胡家说一不二的话事人,掌舵人。
胡太姑婆。
太姑婆年逾古稀,却终身未嫁,以女子之身独力支撑起辽州胡氏偌大门庭三十余载。
其威名不仅在族内无人敢置喙,便是在这整个辽州地界,亦是跺一跺脚便能令四方震动的人物。
这样一位深居简出,等闲绝不轻易过问外事的老祖宗,竟会亲自派遣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嬷嬷来请她?
难不成……她方才口中所说的要事,并非狡辩推脱,而是确有其事?
伴着这骤起的疑惑,胡野心下莫名生出几分懊悔。
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武断了一些?
仅凭那些江湖上的风言风语与一时激愤,便如此不容分说地当众奚落于她。
至少,他也该先弄清大哥真正的死因,再下论断不迟。
沈卿云自地上缓缓起身,因跪伏太久,双腿早已麻木刺疼,身形不由控制地晃了晃,眼看就要踉跄跌倒。
却在此时,一只手臂稳当地从旁探出,在她肘间微微一托,力道克制而短暂,只确保她能站稳便立即撤开,仿佛沾染了什么不该触碰的东西。
沈卿云讶然抬眼,正对上胡野迅速移开的视线。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