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衍彻底不再迂回,眼底锋芒乍现:“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两名五品州官的性命,沈姑娘此举,当得起一句为民除害,劫富济贫。”
“崔统领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了。”
沈卿云面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几分困惑与无辜:“我不过一介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担得起这般骇人听闻的罪名?更何况,我从未踏足过营州地界,统领若无真凭实据,便将这重罪扣在我头上,未免也太过荒谬。”
“哦?那看来确是崔某思虑过多,错怪姑娘了。”
崔衍闻言,竟从善如流地躬身一揖,姿态做得十足,话锋却随即一转:“不过,崔某今夜冒昧叨扰,实是受故人所托,特来向姑娘问安。并且这一路上,那位故人千叮万嘱,务必要崔某……好生照料姑娘。”
沈卿云唇角微扬,眼底却无甚笑意:“竟有如此心意?不知这位故人高姓大名,他日若至盛京,我也好当面致谢。”
“姑娘有心了,致谢倒不必。”
崔衍颇为大度地一摆手,转身掀开帐帘,临离去前,方似不经意般丢下一句:“那位故人,姓唐。”
想也知道。
崔唐两家,本就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她先前刺杀唐二白未遂,后又历经唐九霄掷簪警告。
想必这两兄弟,如今都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她此遭被迫进京的背后,定然少不了他们的推波助澜。
盯着那兀自晃动的帐帘,沈卿云眸中的暖意褪尽,渐渐凝起一层寒霜。
“主子,可要属下即刻带人前往黑松林查探虚实?”
阿玉率先反应过来,压低声音急急追问。
“那不过是个幌子,意在迷惑我们。”
沈卿云摇了摇头,指尖在摊开的舆图上利落一划,落向另一处隘口:“你看这里。”
阿玉依言俯身细看,倏然明悟:“此地地势险峻,林密沟深,确是设伏的绝佳之处……且是通往官驿的必经之路。”
“是啊,所以这一趟,不去也得去,避无可避。”
沈卿云笑叹道:“你方才可听清了?他连致谢都说不必了,大概是笃定我根本走不到盛京城。”
“可我这人,偏偏生就一副倔骨头。旁人越是不想让我做成的事,我偏要去做成它。”
“我立刻发飞鸽传书,命已至驿站的人手早做布置。”
阿玉闻言即刻起身领命,见沈卿云微微颔首,便匆匆掀帘而出。
帐内重归寂静,一直静立在沈卿云身后的青篱这才上前。
“姑娘可是乏了?”
她细声询问道:“车马劳顿整日,膳食也未用多少。眼下这般情状……怕是快要撑不住了吧。”
“是。”
沈卿云靠进椅中,深深吐出一口气,声音里透出浓重的疲惫:“我倦极了,青篱,容我歇会。”
她身为医者,自然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子。
先前在祠堂长跪数日,已是伤了元气,连日筹谋布局更是耗神费力。
白日马车上的清醒,不过是强弩之末。
此刻心神稍松,倦意便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再难抵挡。
烛火在她眼底投下浅淡的阴影,连日的殚精竭虑终于在此刻显出了痕迹。
其实,她也并非天生就精于算计,步步为营。
不过是凭着胸中那一口不肯服输,不肯低头的气,硬生生撑到如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