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人等早已屏退。
青帷轿帘在微风中孤零零地轻颤,投下影影绰绰的暗影。
一帘之隔,那道身影巍然不动,好似连衣角都凝固了起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悄然发散,唐一鸣凝望着那道朦胧人影,指间佛珠不知何时已落入掌心,正被缓缓捻动。
说来可笑,他生平头一回生出这般强烈的期待。
期待看她如何应对,期待她究竟会怎样破局。
佛珠相撞发出细碎清响,在这片死寂里格外清晰。
“是。”
轿中传来的应答清晰得令人心惊,沈卿云竟然极其坦然地承认了一切:“我有了身孕,是唐九霄的骨肉。”
“唐大公子不是想知道我为何惧他?”
她声线极力维持平稳,却在说到最后,泄出难以自抑的颤抖:“因为我不愿!是他强取豪夺!”
这突如其来的示弱令唐一鸣指尖微滞,旋即恢复如常。
“既是不愿,何不请沈太师做主?”
他语带试探:“以令尊如今声望,谁敢相逼?”
帘内忽而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闹得满城风雨,两家颜面扫地,难道我父亲脸上就有光?”
只听她默然片刻,再开口时声线已稳如磐石:“今日既应邀来此,便没想着能全身而退。既然唐大公子执意要掀开这层遮羞布,也无需再虚与委蛇。”
沈卿云在赌。
赌唐一鸣看不穿这假孕的局,赌他对唐九霄积年的恨意早已刻骨铭心。
眼下这情势,他最为焦灼的,莫过于随着崔家日渐失势,连带他在唐家的地位一落千丈,终将被父亲当作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除去唐九霄这块最大的拦路石,正是这位唐大公子眼下最迫切的心愿。
但是,面对这送上门来的把柄,帘外却迟迟没有回应。
沈卿云垂下眼帘,喉间发紧,长睫在阴影里止不住地轻颤。
她不得不开始思量最坏的结局。
唐一鸣总不能……当真窥破了这假孕的玄机?
帘外佛珠声倏止,惊得她倏然抬首。
天光透过轿帘,将一道修长的黑影投在沈卿云眼前,将本就狭小的轿厢衬得愈发压抑。
“我那九弟待你,倒算情深义重。”
唐一鸣的声音温润如常,仿佛是真的在为她着想:“唐家这样的门第,许你正室之位,也不算辱没。再加上以令尊如今的地位,家父想必乐见其成,这桩婚事,不会有任何阻碍。”
他仍在试探,字字句句皆藏机锋。
沈卿云抬眼盯着那纹丝不动的黑影,一字一顿:“不是谁都稀罕攀唐家的高枝。”
“看来沈医丞是打定主意不要这个孩子了?”
唐一鸣嗓音里渐渐渗出笑意:“那么前几日在下那个提议……不妨好生斟酌。”
永绝后患。
沈卿云合上眼帘,只觉咽喉被无形的手扼住。
有何分别?在唐一鸣与唐九霄之间周旋,不过是从一个深渊跃向另一个。
“怎么?难不成沈医丞心软了?”
见她沉默,帘外嗓音愈发放肆,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也是,难得见我九弟这般痴心的蠢货。生得也算俊俏,就是脾性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