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甚至没看清这年轻后生是如何出手的。
只见他将肩上锄头往地上一顿,身形如蓄势的豹子般倏然弹出,拳脚起落间既无花哨,亦无停顿。
几个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壮汉,转眼间已哀嚎着滚倒在地,或抱头蜷缩,或踉跄欲逃,先前跋扈气焰被打得七零八落。
带头的汉子伤势最重,照面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此刻捂着迅速肿起的青紫眼眶,疼得龇牙咧嘴,却仍强撑着那股虚张声势的狠劲,梗着脖子叫嚷:“好……好哇!你给老子等着!我上头可是有人的!等我把人叫来,看弄不死你!”
唐九霄已重新把锄头扛回肩上,闻言,连眉梢都未动一下,只垂眼瞥了他一记:“我等着。”
那几人再顾不得叫骂,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冲出竹林,沿着湿滑的山径跌跌撞撞往山下逃去,杂乱的脚步声与呻吟声渐行渐远,被密林吞没。
李老头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方才那一瞬因后生身手而生的惊讶早已散去,愈加忧心忡忡。
“李伯。”
唐九霄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弯腰将散落在地的几颗笋子拾起,又抖开带来的蓑衣给老人披上,声音平静无波:“雨要落了,我们回吧。”
“唉……”
见他这副全然不知祸事将至的模样,李老头重重叹了口气。
他摇摇头,脚步沉重:“走吧……先回家再说。”
唐九霄点点头,将笋子兜在上衣里,扛着锄头走在前头。
回程路上,雨果然落得急了。待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回到竹屋时,没穿蓑衣的唐九霄早已浑身湿透。
李婆婆烧了热水,见状连忙催促:“快进屋擦擦,换身干衣裳,莫着了寒气!”
竹门在身后轻轻掩上,将哗啦的雨声隔开些许。
灶房里火光融融,李婆婆舀好热水,盛在木盆里。
唐九霄接过盆,指尖触及温暖的盆壁,几滴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鬓发滑落,没入湿透的衣领。
他端着水,走进自己暂居的那间窄小侧屋。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凳而已。
唐九霄褪去衣裳,拧干布巾,沉默地擦拭身体。单薄的屋子并不隔音,灶房里焦急的交谈声夹杂在雨声里,隐隐约约地传进来。
“这下好了……惹了大麻烦!”
是李婆婆压着嗓子在埋怨。
“我哪晓得会来查账的人……”
李老头的声音满是懊恼:“那娃儿也是,下手没个轻重,把人打成那样,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他……他到底什么来历?那身手,这做派……”
李婆婆的声音带着畏惧:“别是什么江湖上的亡命徒吧?咱们老两口可经不起折腾了!”
“你想太多了,娃儿也是好心帮我这个老头子出头……可打了唐家人,这事儿怕是难办,咱们这安生日子,到头了……”
话音渐渐低下去,被老两口长长的的叹息淹没,紧接着是柴火在灶膛里噼啪爆开的轻响。
唐九霄擦干身体,换上干燥的粗布衣衫。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些许麻痒的刺痛。
他系好衣带,随意擦了擦头发,便出了屋子,走进膳房。
“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
见他进来,李婆婆端起一个粗陶碗递过去,话里有关切,脸上却掩不住忧色。
唐九霄接了碗,在板凳上坐下,一口一口,不疾不徐地喝着,那副平静的模样,让李婆婆本就沉重的心情又沉了两分。
她和老头子在这儿替他着急上火,他倒好,优哉游哉,像是无事发生一样!
眼看李婆婆按捺不住急躁,李老头忙起身将她拉到旁边,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抚几句,这才走到唐九霄面前。
“娃儿啊……情况你也看见了。”
李老头搓着手,皱纹里刻满了为难:“老头子我怕是留不住你了。这儿有些干粮,两根腊肠,还有几十文钱,你……你趁着雨夜,赶紧走吧!”
东西不多,但唐九霄知道,于面前这两位出身贫寒的老人家而言,已是倾其所有的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