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长年累月积攒的汗味和未及时清理的垃圾腐败的酸馊味。
潮湿霉变的墙体上,尽管有糊了层旧报纸,可却还是散发出莫名土腥味。
它们互相纠缠、发酵,形成了种粘稠到几乎能附着在皮肤上的肮脏空气。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走了。”有嫌恶的声音响起。
“喔,好的。”某人漫不经心回应道。
门口,两个同宿舍但不同班的男生,正提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袋和背包。
他们脸上写满了迫不及待的解脱和毫不掩饰的厌烦,就好像多在这房间里待一秒都是折磨。
目光像扫过成堆碍眼的垃圾那样,注视向刚推开房门,这会站在门口的笪光。
“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另一个舍友,语气刻薄,临走还要叫嚷句,就像是要把不满全宣泄出来。
两个人甚至都没有再看笪光一眼,好似要避开某块挡路的臭石头,尽量侧身,几乎是要硬挤着从对方身边擦过。
脚步声带有逃离的轻快,迅速消失在昏暗走廊的尽头。
笪光就那样静默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临时舍友充满恶意的话语,只是拂过耳边的风。
之后,他一脸无所谓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愈发成片狼藉,像是再被洗劫了一遍——尽管被抢夺走的只是那两个人自己的东西。
两张靠窗的上铺已经空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像两张饥饿的嘴巴,愣愣合不上嘴。
属于笪光的那张靠门的下铺,床单皱巴巴的,颜色晦暗,枕头歪在一边。
整个房间唯一留下的财产,似乎就是笪光床下那个塞得满满当当、散发出异味的塑料盆,以及墙角堆积,那显然很久没清理的垃圾。
笪光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走廊里远处可能投来的好奇或同样嫌恶的目光。
那沉闷的关门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清脆得格外突兀。
没有去收拾地上的垃圾,也没有整理床铺。
他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自己那张散发着汗味和旧棉絮气息的床铺前,像极了座轰然倒塌的肉山,直挺挺地重重仰面倒了上去。
劣质的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灰尘被震得微微扬起,在从脏污窗户透进来的昏黄光线里飞舞。
“唉……”
有声长长,像是从肺腑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叹息,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这叹息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认命般的无奈。
明天要请家长了。
这个念头像锈迹斑斑的铁钳,狠狠夹住了笪光本就沉重的心脏。
他的亲生父母?
那对在他去年刚刚升入高一,还没留级时,就迫不及待地撕破脸皮、互相攻讦、最终劳燕分飞的陌生男女?
他们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伴侣,或许现在还有了全新,更值得关注的孩子。
而他笪光呢,不过就是他们失败婚姻留下的,某个需要按月支付生活费,令人尴尬的遗留问题。
每个月,银行卡上会准时多出一笔数额固定、仅够维持最低生存标准的生活费。
除此之外,再无联系。
恍若自己本身就只是个需要定期处理的账单,而不是那种有血有肉、会痛苦和恐惧的儿子。
学校发生了什么?他过得怎么样?
这些问题,大概从未出现在亲生父母新生活的日程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