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袁肖默默低头,隐去了目光里的怨毒。他身边的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皆是如出一辙的茫然。
九公主霍引筝怎会在此?她身后还跟了侍卫,掌柜也殷勤地陪侍在一边,看起来不像是偶然来此。
袁肖受罚给江宁当仆人这事儿,成了京都好一段时间的话谈。因为这个,九公主霍引筝的名声也逐渐传开,毕竟,半年前她还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而今已是帝心眷顾之人。
听闻后宫的娘娘们对她也多有青睐,更勿论与她交好的皇子公主们了。何况,能进国子监当伴读的,家中背景也不遑多让,能让国子监祭酒亲自出面处罚,九公主定是手段非常。
尤其紫衣少年班胥的面色最为难看。
他虽不在国子监里读书,也是知晓袁肖这次受罚的源头就在九公主身上,可若是轻易低头,他往后还如何混迹在京都公子圈中?
正想着如何脱身,耳边听到有人唤他:“班胥?”九公主竟知道他的名字,难不成……
班胥换了副笑脸,姿态潇洒地打开折扇:“不知公主来此,班胥失礼,还望公主海涵。”
阿筝看他一眼,讶异道:“竟是都虞侯府上的公子,巧了。”
班胥微一愣神,这话何意?
“孽障!”
一道钟鼓般洪亮的声音响起,侍卫身后走出一人,脸色铁青地看着这边,正是他的叔叔都虞侯班益。
班胥顿时腿软了,惊恐地看着来人,叔叔怎地来这里了?
“微臣管教不力,还请公主责罚。”班益说着又瞪视着班胥,“还不向公主致歉!”
老狐狸!以退为进的手段倒是用得熟练。她一个后宫公主如何能惩治前朝官员,传到皇帝那里岂不是惹他不悦。且,江宁在他眼中约莫是无足轻重的,毕竟她的兄长只是个京都少尹。
阿筝笑笑:“都虞侯乃国之栋梁,家中子弟以此为荣实属正常,切莫坏了心情。”
这意有所指的话令都虞侯瞬间变了脸色,他看了阿筝一眼,厉声对着班胥道:“还不快谢过公主宽恕!”
班胥抖如筛糠:“草……草民谢过公主。”
竟是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说完,都虞侯也没管他那些狐朋狗友,便带着班胥离开了,被剩下的少年们暗道不好,班胥一走,他们岂不是成了靶子。
阿筝的目光刚一挪过去,便有一少年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余下的也是如此,一个个面色发青憋着气又不敢看她,此刻倒成了乖巧的一窝兔子。
“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寄情阁如上次一样,幽静雅致,燃着淡淡的松香,离那群兔子的厢房很远。阿筝正要开口却被江宁抢先:“此次又有劳公主了。”
她的神情郑重认真,说这话时直直地看着阿筝的眼睛,丝毫不会叫人怀疑话里的真假。阿筝笑着道:“阿宁何必这般客气,难不成几日不见就生疏了?”
江宁摇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若不是九公主,都虞侯怎会这么巧地目睹这一切。
“不过,你的侍女倒是令我有些惊讶……”
被点到的青扇眼头一跳。
她知道京都贵女尊儒家典范追求妇德、妇言,刚刚她的那番话粗俗至极,如何也跟妇德妇言扯不上关系,又怕公主因为这个看轻了主子,心里好一番纠结。
正犹豫要不要跪下请求原谅时,却又听到:
“言辞锋利,切中要害,听着令人浑身畅意。”
青扇一呆,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阿筝,公主竟是在夸她?江宁微微一笑:“得了公主的夸赞,她怕是会高兴地几日都睡不着。”
的确如此。
角落里的青扇心里喜滋滋的,等回府后,她定要将今日被九公主夸赞之事大说特说。思及此处,青扇忍不住翘起嘴角,想了想又殷勤地走上前为两位主子烹茶,茶香慢慢弥漫整个房间。
江宁的脸色依旧泛着病弱的青白,她的皮肤薄如蝉翼,些许日光落在她脸上,将那些细小的血管照得犹为分明。阿筝静静地看着她,对方始终安静坐着,并不开口询问今日邀约的缘由,时而颤动的眼睫却泄漏了她心底的疑惑。
厢房外忽然传来三下敲门声,青扇抢着去开了门,见到门外之人却有些疑惑:“你们是谁?”
“是我邀来的客人。”阿筝转而看向江宁,斟酌着用词,“这便是我今日相邀的目的。他们是……大夫。”
她说完便等着江宁的反应,心里想着若她抵触,也得说些劝慰之言促成此事。可没想到江宁怔然一瞬后便很快接受此事,在德吉放下药箱时,她便熟练地伸出右手。
神色没有欣喜,也没有抗拒,如同平静的潭水,不见一丝波澜。太过配合倒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