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二刻,隐溪庄上空绽开一朵黄绿相间的烟火,流金碎玉般铺满天际,恍若秋菊盛放,又似星雨倾泻。
山庄上下皆仰首静观。佃户们停了活计,戍守鹰嘴崖的兵士拄着长枪,后山那些手持工具的"护卫"亦驻足凝望。
玉泉山浸在这片转瞬即逝的华光里,连寒冽的空气都染上三分暖意。
见焰火升空,宋清徵心下稍安,转身吩咐舒月与大花:“收拾行装,明日破晓便启程回京。”
二人相视一笑,眼底俱是掩不住的欢欣。
江遇临窗而立,夜空中的绚烂尽收眼底。卫寻来报时,他正捻着指间一枚墨玉棋子:“宋忠安排的‘护卫’已撤净了?”
“是,非但如此,他还吩咐人备了车马,宋三姑娘正连夜打点行装,似要离开。属下还继续盯吗?”
“不必盯了,明日随我回京。”江遇转过身,沉声吩咐:“让卫觅先撤一半人手,余下人继续守好鹰嘴崖。”他声线平稳,似在说一局寻常棋谱。
卫寻闻听他要回京,不禁讶异抬首,却不敢多问,只好领命退下。
小年宴的余温随夜色淡去,玉泉山重归寂静。积雪覆着屋檐,廊下灯笼在风中轻摇,恍若无事发生。
……
翌日,天光初破。金辉漫过玉泉山的积雪,折出凛凛寒光。
隐溪庄门前早已备齐车马,陈大执缰立于霜地,呵气成雾。
四名护卫按刀侍立在马车前,肃穆之气驱散了年节前应有的喧和。
宋清徵最后望了一眼这座困守她月余的庄院:李茂才一党已被清除,新任管事沉默干练,庄户们领了减免的租子和过冬粮,眼神里多了些活气与感激。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她却觉不出半分轻快。
刘大花换了身靛蓝棉袄,她的身契已办妥,虽还有些拘谨,此刻却将脊背挺得笔直,怀里紧搂着个小包袱,仿佛攥住了崭新的命数。她守在车辕旁,目光灼灼,扫视着四周。
宋忠近前躬身:“三姑娘,一切俱已安排妥当。山路积雪难行,老奴已遣人探过,择了近道,定在闭城前送您回府。”
“有劳忠叔。”宋清徵微微颔首,视线掠过远处覆雪的山林,心头那缕不安并未因晨光而消散。
宋忠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眉头微蹙,又沉声叮嘱领头护卫:“莫总领,山道险峻,须得万分仔细,定要护得三姑娘周全。”言罢,又添了两名护卫随行。
车帘垂落,隔开外间寒气。马车缓缓启动,碾雪而行。
车厢内,宋清徵倚着软枕,指尖无意识摩挲手炉上的缠枝纹,心中暗忖:离了此处“龙潭”,回京亦是入“虎穴”。柳家折了人手,岂肯轻易干休?这归途,怕是不平。
舒月虽兴奋,亦显然同怀忧惧,她不时悄悄掀帘窥探,关注还有多远。刘大花索性坐在车辕旁,不肯进内,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地掠过道旁的巨石。
车队默然前行。日头愈高,雪光愈发刺目,四野白茫,几乎辨不清路径,车马只得缓行。
行至一处狭窄岔路,两侧山崖陡立,风卷起雪沫扑打车窗,视线愈发朦胧。
莫总领忽地抬手,“停!”他高喝,声线紧绷。
陈大立刻勒缰,车队应声而止。
“怎么了?”舒月探出头问。
“回姑娘,前方道窄难行,恐有积石未清,卑职先去探路,还请勿要下车。”
宋清徵朝车外道:“有劳莫总领,务必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