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么人?”阿史然沉声问。
不会是软玉楼,软玉楼还不配收藏楚家大姑娘的手稿;
也不会是楚氏,若在楚氏手里,祖母早就向南朝讨要了。
林妍告诉他,“章华火种。”
阿史然面色一凛。
“将军志在天下。”林妍把阿史然一言道破,“我笃定将军对我的金钗感兴趣,对《访幽集》感兴趣,更对我在郅郯国推行的狄汉融合感兴趣。所以,这才是我的底气。不知将军——”林妍看着他,目光灼灼,“意下如何?”
阿史然是被丰义公主带大的,他深谙大雍的文化规则,必定是由丰义公主所教。丰义公主楚宁与文肃公主也是挚交姐妹,她姥姥留下的那些遗物里,与楚宁姑娘的通信比与卫桓世子的信还多。一封封书信,林妍看到了楚宁起伏坎坷的半生。
那一日的章华台宴里,也有楚宁。
林妍明白她的不甘和愤恨。
林妍太懂他们那一代章华遗士的不甘与遗憾,她相信,晚年把一身学问倾囊相授于阿史然、教养出这一代草原狼王的丰义公主,也一定,把章华台的信念,传给了他。
只不过,嫁接进车黎部这个残暴野蛮的部落里,章华之志也变了味道。
林妍走到阿史然的黑鬃马边上,摘了他挂在马上的弓,拿了他的箭。
林妍试着拉了一下弓,真硬,她拉不开。
拿着弓又走到阿史然身边,林妍揉着肩膀,说,“昨日开弓拉伤了肩膀,将军这弓又太硬,可否借将军臂力一用?”
阿史然没有说话,只是侧身环过林妍,双手也握在了她的双手上。
林妍举弓搭箭——远处,有一只吃草的鹿。
林妍瞄准了鹿,阿史然顺着她的力量,把六石硬弓拉到极限。
林妍盯着鹿,神情冷然专注。阿史然盯着她的侧脸,也沉肃专注。
她欲——逐鹿。
林妍眸光动了下,两人同时松开拉弦的手,箭杆如电迅疾而出,正中八十余丈外的鹿。
阿史然感叹,“林帅好箭法。”
林妍回道,“谢将军借力。”
阿史然过去把鹿拎了回来,问林妍打算返程还是再转一转。
“看将军。”林妍笑答,“我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实在没什么武力与野兽搏斗。将军若打得过山里的猛虎和黑熊,那便再转转。”
林妍指的是越发近的野兽咆叫声。
阿史然觉得这姑娘是真有意思,差点就让她糊弄过去了,她有章华遗志的底气,与从小到大被人保护着没受过欺负,并不冲突。
林妍笑笑,又把她“良禽择木而栖”强调了一遍。
血腥味道引来了野兽,阿史然对林妍说,“上马。”
不是打不过,而是没必要在这里与野毛畜生消磨时间。
阿史然送林妍回营,穿行于山林中,被猛虎追了大半路。
后来是林妍控马,阿史然腾手挽弓,才算脱险。
两人也算有过命交情了。
“对了。”分别时,阿史然对林妍说,“我劝林相这两日好好休息,阿骨打部的族长已经使人去王都报大王妃了,放话‘只做’正妻的林相,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大王妃吧。告辞。”
林妍道了声谢。她早有应对之策,还怕那一位大王妃不来呢。
天色还早,林妍去了一趟聂洛部族长的营地,相谈了一个多时辰。
翌日,聂洛部族长找到犬狄王,状告阿骨打部调兵围攻聂洛部郅郯国国相,请犬狄王主持公道。
对林妍砍了尸浑国王子的事儿他是一个字也没提。但提了也不怕,你们王子半夜摸人家姑娘营帐被逮了,这般没出息丢人现眼的事儿,还好意思诉苦?说林相不该杀人,那谁叫你尸浑国不去赎人呢?按规矩去赎人的林相可是放人了,没有为难谁,都得按规矩办事不是?
而在前一日,林妍去找聂洛部族长的时候,阿史然也去了犬狄王的营帐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