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然知道,林妍这话,都是说给他听的。又气又笑,觉得林妍说话也是有意思。
阿史然坐了下来,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问,“那依大妃所言,有何高见?”
林妍看着他轻笑,拿起了乔,说:“强者为王嘛,我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实在是没有什么高见的。”低头又看指甲有些苍白,似是不满意的样子,叫伺候的女奴出去给她摘染指甲的花儿来。
阿史然看她一会儿,见林妍实在没什么理他的意思,转身出去。过了两三盏茶的时间,抱了一兜子花回来。
“你要的凤仙花。”他捡出两支出来给林妍,剩下的都给了女奴,“插瓶儿里摆着看吧。”
阿史然甚至还带来了捣臼和盐。
林妍惊讶了下,说,“将军还认得女孩儿染指甲的花呢?”
“小时候常给祖母采。”阿史然顿了一下,隐隐有感觉,“你不会连这个也知道?”
“我不知道呀。”林妍实话实说,“只是想到了丰义公主年轻时候,与姐妹们常捣鼓这些女孩儿的玩意儿罢了。闲着也闲着,染一染玩儿嘛。”
其中的“姐妹”,也有当时还是淳乐县主的文肃公主。
这些东西,是她姥姥手札里的闲笔。
阿史然摇头,外头打生打死,她有心情染指甲“玩”。
“真是叫人好奇,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东西。”但阿史然知道,问也白问,林妍不会把底牌亮给他。一边说,他一边把深红的凤仙花瓣摘了过水洗了,放进捣臼里咣咣地捶。
他是武人,明明没使多大力气,却把捣臼捶的咚咚响。林妍怕他给捣臼捶裂了,说,“你轻一点嘛,哎呦,多大的仇呀。”
阿史然觉得林妍这细声细气的声音装,说,“林相好好与我说话便可,不必如此造作。”
林妍嗔他一眼,笑道,“将军可真是不解风情。”
阿史然没理她,往捣臼里加了盐,又吩咐女奴打了热水来,给林妍泡手。
在犬狄,阿史然王的名头比谁的好使,犬狄女奴飞快的跑去办了。看的林妍感慨说,“往常我使唤她们,戳一下不动一下的,怎的你面前这么听话?”这不是先前那个去采花的丫头,采花的那个还没回来。
阿史然看她一眼,说,“那是你还没有学会像个车黎主人一样用皮鞭和烙铁。”
林妍呵呵了两声,“那我不想学,还是纵着吧,左右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备好了花酱,林妍也净了手。
“把手给我。”阿史然拿了布巾和磨石,先用布巾给林妍擦干净手,又把磨石在水里洗干净,一根根指头,挨个给林妍轻轻打磨起指甲来。
林妍的指甲圆润小巧,十个指甲打磨好了,他有把捣碎的花酱给指甲涂上,再用软布条裹好。看阿史然细致的动作,林妍很是不习惯地感叹,“没想到将军这一双杀人的手,还会给姑娘染指甲。”
阿史然总觉得林妍不是很好好说话的态度。似乎是确定了他不会杀她,胆子就越发的大,越发有恃无恐、肆无忌惮了。他现在也学会了选择性地听林妍说话。
楚宁老了也是个精致的老太太。犬狄风霜粗粝,老年的楚宁保留着一身官宦世家小姐的习惯。她穿汉服,吃米面,无事就会写字作画、抚琴下棋,染染指甲绣绣花。
阿史然跟在她身边长大,看也看会了。
后来阿史然十多岁去了军中,那时候车黎部有五个国家,经常你打打我我打打你,大矛盾没有,小摩擦不断。他很久才能回王庭一次。那时候楚宁的眼睛已经不好了,手也开始抖了,拿不稳毛笔、抚不顺琴弦了。但王帐前的凤仙花,被她养的很好。阿史然就会这样摘了凤仙花来,帮祖母染指甲。
楚宁会慈祥地笑着说,“我们的小伙子长大喽,以后也要这么给你心爱的姑娘染指甲,夫妻和睦,把日子过好。”
但阿史然觉得他没什么喜欢的姑娘。
太难找了。
他就没见过有哪个姑娘能像祖母一样,一生传奇,能弹出恢弘磅礴、悲壮苍凉的琴声,能布下杀机暗藏叫人大呼过瘾的棋局,能写诗会作画,还能煎出口齿留香的茶。会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精巧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