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魂体有缺,丹田有损,恐难以入道。”
这是华烨出生时医师的预言。
尽管爹爹从未提起这回事,但缠绵病榻的这些年来,华烨或多或少从他人口中拼凑出了完整的事实。
事实就是她身体虚弱,甚至无法长时间独立行走,连最简单的伤寒也可能丧命,而这样的生活,大约要持续一辈子。
窗外风花雪月,四季更迭。华烨目送人来人往,有时候会想,一辈子很长,也可以很短。
“烨儿?”
呼唤声从门外传来,华烨连忙振作起来,笑着应道,“爹爹!”
“今日开塘,秦婆婆好心给了些莲子汤,我去热一热。”
“谢谢爹爹!”华烨扬声道,“爹爹也替我谢谢婆婆!”
片刻后,华重楼小心端着莲子汤进门,放在榻前小几上,笑道,“快趁热吃。”
“好。”华烨舀了一匙送进口中,莲子软绵清甜,想必用心炖了很久。她顿了顿,慢慢搅弄汤水,“婆婆又劝爹爹续弦了?”
听人说,娘亲是因难产去世。这些年来,不少人踏破门槛,想劝爹爹续弦,但因自己的缘故,爹爹不是怕耽误人家,就是怕不能尽心照料,拖来拖去,十二年一晃而过。
“哪有的事儿。”华重楼一边打扫房间一边笑道,“你爹呀,没什么本事,能照顾好你,就知足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莲子汤好喝吗?”
华烨将脸藏进热气里,闷声道,“好喝。”
除却每日必要的活动,华烨多半躺在榻上,不愿出门,一半的闲时靠看书打发,什么奇门遁甲,灵异怪谈,统统来者不拒;另一半则靠幻想消磨,想象外面天地之大,沙漠是沙汇聚成的海洋,而海洋是鱼的天空。
华烨也幻想过未来。
要是运气好,她去的早,希望婆婆能劝动爹爹再娶,然后悉心抚养一对儿女成长,共享天伦之乐。
要是运气不好,她去的晚,黑发人送白发人,失去照料,单凭这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身子,余生想必凄惨,不如随爹爹一起去了。
如果能无病无痛地离去,自然最好。华烨心想,并开始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嗅到灼人的烟味,华烨从梦中惊醒,见窗外的柴垛窜起火苗,立即大叫起来,“爹爹?着火了!”
见火势愈发凶猛,无人应答,华烨挣扎着起身,失手摔了一跤,趴在地上无法动弹,才听见暴跳的毕剥声下隐隐的哭声。
怎么回事?华烨咬着嘴唇,焦急不安,光天化日之下,为什么没有人来救火?
除非……除非是遇到了更大的危险。
电光石火间,华烨想起小报里关于妖兽食人的惨案,越想越害怕,奋力爬到墙角,缩成一团。
“爹爹!”华烨一遍遍地大声呼唤,担心爹爹不曾注意,直至声嘶力竭,忽然间又想到,或许爹爹已经逃出去了。
烟越来越浓了。
“咳咳……”华烨捂紧口鼻,快要喘不过气,眼睁睁看着大火翻窗而入,将附近的衣柜烧得发黄、焦黑,猝然垮塌。
“砰!”烟尘四起。
还好离得远。华烨刚松了口气,余光瞥见衣角沾染火星,连忙扑灭,仓皇间吸入几口灰,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今日难道就是她的死期?华烨想,使劲往角落里钻,不小心贴上墙面,被烫得嘶出声来。热浪层层扑面,蒸出一身黏腻的汗,很快又被烧干。
“咔咔咔——”
一连串声响从上方传来,像是什么东西即将断裂。
华烨惊惧地抬头。正前方,房顶的横梁在火舌舔舐下逐渐迸裂,在绝望的眼神里直直砸落——
轰隆一声巨响,寒意扑面而来。黑暗里,一切悄无声息。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华烨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视线滑过满地冰晶,由下至上穿过凝固在空中的飞灰,对上那双赤红眼眸。
一身白衣,一把旧剑,一张黄金面,还有肩头那半截横梁。那人随手一掸,断梁滑落,砸出一地火星,又被脚步踩灭。
如此耀眼,让人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