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九连忙跟上,刹那间,四周景象剧变。斑斓的光带如绸缎般滑过身侧,扭曲的光柱时而冲天而起,时而轰然塌陷,汹涌的光潮毫无规律地奔流冲击。她必须集中全部精神,紧紧跟在度朔身侧,在无序中寻找着缝隙与路径,感觉像是在一个庞大无比、五光十色的迷宫中穿梭。
然而,这番奇异的景象并未持续太久。随着他们的深入,周遭绚烂的色彩开始加速混合、搅动,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疯狂搅拌的颜料。目之所及,原本鲜明的色泽迅速污浊,逐渐融合成单调、压抑、毫无生气的灰败色调,如同不同颜色的油漆混合后形成的粗糙脏污的水泥,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颓败感。
穿梭过程中,鱼九能感觉到度朔的轻车熟路。他总能精准预判光浪的涌动方向,灵巧地越出突如其来的涡流,或是提前避开那些无声塌陷的光柱。这种娴熟,与这片区域的陌生与危险形成鲜明对比。
鱼九将心中的讶异传递过去:“你看起来对这儿很熟悉。”
度朔似乎叹了口气:“那当然。三百年前,在这儿可没少遭罪。”
又是“三百年”。这不是鱼九第一次从度朔等人口中听到这个遥远的时间点,可她对此毫不知情,这让她感到一头雾水,甚至有些莫名焦躁。
在这个空间里,鱼九能做的就是振动蝶翼,不断飞舞。此刻四下无人,正是问清往事的绝佳时机。鱼九连忙追问:“三百年前?之前在龙潭时,听朱索提起,三百年前她曾协助你办过一件案子……那件事,是和青梢有关吧?具体发生了什么?”
度朔所化的光蝶轨迹微妙地顿了一下,传来的心念带着一丝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调侃的意味:“仅凭只言片语就能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你还真是敏锐。”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将问题抛了回来,“你想知道哪方面?朱索?还是青梢?”
鱼九的光蝶毫不犹豫地加速,与度朔并行:“说实话,我都想知道。”
前方一片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涡挡住了去路,度朔引她从边缘险险掠过。沉默了片刻,他的心念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悠远的回忆感。
“三百年前那桩案子,说起来倒也简单……”
似乎是在思考从哪里说起,可以更方便鱼九理解,度朔顿了顿,忽然转换话题,问道:“你在人间经常与鬼怪之事打交道……那你知道祸胎吗?”
鱼九不解:“祸胎?”
度朔的光蝶微微闪烁,心念平淡:“看来你并不知道。”
“千百年来,人间朝代更迭,战火频仍。但不止人类政权割据会产生战争,那些势力庞大的妖怪聚落之间,为争夺地盘、灵脉或宿怨,同样会爆发惨烈冲突。妖战,你见过吗?”
这问题来的突然,鱼九感到一阵恍惚,她纵然和鬼怪打交道几十年,见识过不少诡妖阴物,但度朔所描述的那种宏大的、如同两军对垒般的妖物战争,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边界。
她不经感慨:“我哪有你活得那么久远,也没那般通天能耐,能见识到妖怪军团厮杀。况且,如今的世道……灵气稀薄,传说凋零,真的还存在那种规模的妖怪聚落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对遥远传说的怀疑,以及自身阅历浅薄的坦然。
度朔所化的光蝶似乎轻笑了一下:“没见过也好。”
他继续讲道,声音在鱼九的识海中铺开一幅苍凉画卷,“那你便想象一下吧。古战场之上,妖气弥漫,遮蔽天日,战后景象总是尸横遍野,满目疮痍。若是规模足够宏大的妖战,战死者的残肢骸骨根本来不及消散或风化,往往堆积如山。”
“这些妖骸,虽说其主已逝,妖力散逸大半,但终究是蕴藏过强大力量的躯壳,遗留了不少难以磨灭的执念、残存妖气。”
“总有些心术不正的术士或大妖,打着清道夫的幌子,四处收集这些妖骸怪骨,以阴邪秘法进行炼制,将它们强行缝合、熔铸,如同豢养蛊虫一般,让它们互相吞噬、融合,最终炼就出一种非生非死、只知杀戮与破坏的畸形怪物,驱使其为自己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鱼九一针见血地指出核心:“简直逆天而行,这种东西,真能完全听话吗。”
“不错,此种造物凶戾异常,那些炼制者往往把控不住,”度朔的语气带上一丝嘲讽:“不仅极易遭到反噬,死无全尸,那东西失控后,更会凭借其本能四处屠戮,吞噬生灵,往往引发比战争本身更大的人间灾祸。”
“此物,便是‘祸胎’。”
听度朔铺垫这么久,将“祸胎”的来历说得如此清晰,鱼九一边在光怪陆离的通道中奋力跟随,一边心神剧震。
妖战残骸、豢蛊融合、畸形怪物……将这些联系在一起,一个猜测浮上心头,她几乎不敢确信地传递出意念:“你是说……青梢她是……”
感受到鱼九的惊悸与难以置信,度朔的回应放缓些许。
“没错。青梢是三百年前形成的祸胎。”
“那时,她还没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