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在那里,低头审视着怀抱小孩的梁图安。
若说把自己认识的人按理性到感性分类,杜琛或许可以算作最理智冷面的那一类。
他不是烂好人。
她看向炉灶边,那个洗碗的临工蜷缩在柴火堆上,已经四仰八叉睡着。
莫玲珑微微皱眉,心下不喜。
这人似乎不在杜琛面前,就是一幅老油条模样。
她解下围裙往外走:“我先问问怎么回事。”
“好的姑娘,那我把这人喊起来,该洗菜了。”
林巧大声喊了两下,那临工睡得纹丝不动,还咂咂嘴像在梦境中。
贺琛见状,给莫玲珑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大步进来,一把将人拎起来。
“哎——”睡懵了的临工先是暴躁,待看清是他立刻安分,咽了下口水,“我就是,刚才有点儿困,这就起来了!”
他擦干口水一个箭步冲到院子的水井边上,麻溜撸起袖子,把已经理好的菜泡进大盆里洗起来。
梁图安远远看着,心情有些复杂。
原来真的是让自己过来干活。
刚才牙行的人说他找力气大的杂工,洗碗洗菜搬动重物。
一路过来的时候,他想了很多可能。
猜测或许会折辱他——他也无话可说,毕竟半夜摸进这屋子的确是自己干的。
猜测可能会打他——只要给银子给饭,够他和小宁两人吃饱,也就忍了,毕竟牢饭不好吃,而且太潮了对小宁的身体不好。
却没猜到,在知道他底细后,还是不变。
此时还不到开门迎客的时辰,铺子里无人。
莫玲珑和贺琛面对面在桌上坐下:“你在牙行找的梁图安?”
贺琛点头,拿纸写下:“他力气大,要养孩子,身份文书在衙门押着,他不敢。”
然后指指自己,又写,“我会看着他们。”
“你怎么会一时心软?”
莫玲珑还清楚记得,那日在厢房杜琛死死扼住那小贼的样子,包括在府衙堂上,都不曾手下留情。
贺琛沉吟片刻,写下:
“他为人重诺,误入歧途是为了养弟弟,且他——”
他抬眼看着她,眼神里有莫名的复杂,“能卖身葬母的人,坏不到哪里去。最后,留他说不定有用,总要抓住那想偷锅底的人。”
莫玲珑的顾虑依然无法打消,眉尖微皱:“你在的话,我自然不怕,可你随时会离开。”
只是一句寻常的话,但听在耳里,却有一阵陌生的战栗从后背一直延伸到头皮。
他呼吸乱了一瞬,借着要低头写字掩饰住异样:
“不会。”
笔尖在纸上停顿,印子透过纸背,在戳破的瞬间,他才重新提起继续,“即便离开,也会把一切给你安排好。”
莫玲珑看着那行字,终于点头:“那好。”
梁图安拿到了两套旧棉衣,终于能跟弟弟不再挨冻。
衣服是林巧去胖婶家借的,小胖穿过的旧衣,有几个不起眼的补丁,但已经是他们几年来穿过的最好的衣服。
梁图安感受着暖意,红着脸低下头干巴巴说:“我会好好洗的。”
他不会说漂亮话,只把那大盆里的菜一叶一叶洗干净。
先前的临工低声叫嚷起来:“哥们儿,道上的规矩你不懂吗?差不多得了,你这样我还咋混啊?”
梁图安扭头看了眼坐在灶房门口,捧着大馒头吃的弟弟,并不管他说什么,低头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