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墨知道,苏云月做出这样的决定都是为了他好,但他越是明白这一点,就越是为苏大小姐感到不值得。
要知道,曾经的苏大小姐那在楚国那是惊艳四座的明滟人物,可谁料昔日佳人如今和亲远嫁给萧国四皇子,竟然就因为那一点子虚乌有的谣言,就要这般忍气吞声的处处忍让。
江景墨垂在两侧的手暗暗捏成了拳。
榆柳知道江景墨对苏家是一片赤忱之心,但也没料到这热血身硬的戍边千户会因离别而如此伤神。她缓缓的眨了眨眼,轻声安抚道:“江大人,你放心,既然姐姐有所托付,我自然会尽心帮衬,你且放心跟我回玉清院,我不会约束你什么,你就当是又暂住在苏家就是了。”
“况且,我入宫一路走来,发现这萧国的皇宫里似乎都没有养一株苏月草,要知道这苏月草可是往日姐姐最喜欢的,不过好在我的玉清院里倒是种了许多,等避过了过几日的风头,正好你还能带些进宫给姐姐观赏观赏,江大人你觉得如何?”
江景墨慕然抬头,眼底带光:“……当真?”
“自然是真的。只不过嘛……”
榆柳见江景墨这般模样,自然是知道对方是心甘情愿跟她走了,于是轻笑着带着云鹤和江景墨两人一同往宫门走去,说话间视线不经意的瞟向云鹤。
云鹤行走间,一直借着月光端详着榆柳的神情。
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低,在两人视线交汇中,榆柳弯了弯眼眸,朝云鹤露出一个舒展浅笑。
那笑比藏在薄云后的月光还浅淡些,不像平时那般,眉眼嘴角都仿佛事先被笔墨细毫勾勒出每一处细微的纹路,带着刻意雕琢的痕迹。
倒是如昙莲花,只是因为夜色正浓,月色正好,所以才会舒然绽放芳华。
而并不是为了在最好的花季,盛放出应该呈现的模样,去供他人日夜欣赏。
云鹤一时之间被榆柳不经意露出的浅笑晃了眼眸,还没来得及回应些什么,眨眼间榆柳却以及侧头,转向江景墨,语气中带着点调笑的提点对方:
“不过嘛,只是有一点我得事先告诉你,我的玉清院喜清,且内院里有个贴身丫头年岁稍小,性子有些怯懦害羞,你之后到了我府上,可千万不要在这般她吓到啦。”
一行人回到玉清院时,明月正高悬。
榆柳刚下车马,正巧碰见提着一盏芙蓉白穗灯守在玉清院外迎接的芳月,她伸手摸了摸芳月微凉的手心,将自己的毛绒暖袖套在了芳月的手中,又另取了一盏白莲丝穗灯提在手中,昨晚这些之后才有条不紊的回身对江景墨介绍道:“这是芳月,我的贴身婢女,之前和你提到过的。”
江景墨有了前车之鉴,再加上榆柳特意提点过,此时特意压低了声音,浅浅的点了点头:“芳姑娘好。”
芳月显然没有料到,他们这趟进宫竟然会带回来一个面带凶相的黑皮男子,特别是对方站在云鹤的身边,就对比的身形显得跟野人般粗糙潦犷。
芳月年纪小,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还是怕的,视线在端身撩帘信步而来的云鹤和身形粗犷的江景墨之间来回寻睃,末了还是问了:“您是云公子带来的客人吗?”
江景墨哽噎了一下。
似乎比起座上宾客,他更像是迫于谣言,被四皇子妃托关系送出来避风头的。
换而言之。
是迫于无奈,只得寄人篱下。
榆柳举着白穗灯,走在云鹤的右前方,穿过垂花门将院路中的摇曳树影染上一层浅明的烛光,闻言,她略微侧身,看向一旁同样引着江景墨往里走的芳月,略微有些诧异的摇了摇头:“不,江大人是我苏家的恩人,他救了我姐姐的命……”
说着,榆柳忽然蹙眉:“玉梅呢?让她将西厢房好好的收拾出来,千万别怠慢了。”
云鹤端立在腹前的手忽然捏住青竹衣袖的边沿,眉梢微挑,深色复杂的斜视了江景墨一眼。
江景墨纵然不知道云鹤当初是废了多少口舌才在榆柳这里讨了个住处,闻言也仍然觉得十分受宠若惊,没想到顺势低头竟然还能讨到一个“恩人”的头衔,顿时连连摆手不敢应下:
“救苏大小姐本就是为了报答苏家往日的再造之恩,这……我哪里担得上如此殊荣呢?”
芳月向来把榆柳的话奉为圣旨,这下看向江景墨时眼里的害怕全部被敬佩所代替,她有些惋惜的说:“玉梅自春风拂栏之后,就没有回过玉清院,至于去哪儿了,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江大人若是要在这里住下的话,不如我先去替您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吧?”
江景墨常年戍边,成日和一堆糙汉胡子厮混在一起哪里有那么多讲究的,常年不修胡须都不算什么事,有时候忙起来了甚至都不怎么洗脸,成天不是练武校训,就是大口喝酒吃肉,至于上一次被娇滴粉嫩的小姑娘围绕着嘘寒问暖,那大概还是襁褓之中的时候,一时之间汗颜的手足都不知道要怎么摆:“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
“啊……?”芳月只当对方是在谦让,甚至还回身走近了些:“江大人不用这么客气的!”
陡然被这么一个粉嫩嫩的碧玉小姑娘凑近,江景墨顿时惊的强忍住后空翻的冲动,下意识的背手退了两步,身子向后弯,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你带我去西厢房就好,其余的我可以自己来。”
榆柳站在一旁见这两人一进一退的架势,折中提议道:“去西厢房其实也顺路,不如我同你们一道去吧?”
“啊?”江景墨和芳月闻言顿时齐齐侧头,随即两人对望了一眼,相互从双方的眼中看出了“您不用这般屈尊降贵亲力亲为”的意思。
云鹤听了,也蹙眉望向了榆柳,鼻腔微震:“……嗯?”
榆柳视线在三人之间扫而过,只是最后仰头望向云鹤的时候,目光却在他皱起的眉心处明显停留的更久些,疑惑:“怎么了?我勉强也算是这玉清院的主人吧?带江大人去客房,熟悉一下院中布局,应该,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芳月和江景墨就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