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候也会想,斗阑干一生就同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回,结果两个人都长着一张脸,会不会格外郁愤,觉得自己被天意耍了。
帘幕浮动。
他颈上一凉。一柄剑,长长,薄而透亮,上有蓝云祥瑞符文,绝对是把好剑,仙剑。只是霜雪催折,他的脖子是要被寒意折杀的梅花。
好吧,好吧。他转过身,天意如此,两张相似的脸第一次见面,在这不尴不尬的地方。
墨冰明显看到对方神色微妙了起来,震惊,疑惑,歉疚,防备,但都很淡,匆匆滚过。唯有杀意如他所持的横霜剑,四平八稳,纹丝不动。
过了许久,他将剑收了回去。
“她生性顽劣,强掠你至此处,是我教养的过失。”
如果一个人说话太过匪夷所思,那么多少就会让人觉得好笑,如果说话的人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仙尊呢?那墨冰就笑不出来了。
妖神与她的师尊决裂,这事六界皆知,墨冰很好奇:眼前人究竟是以何种心态,何种立场来说这句话的呢。
出于某种恶趣味,他决定开一个小小的玩笑。
“啊,原来是长留尊上,听闻您曾是我妻子的师尊,正巧,我和小骨都没有高堂,不如就请您勉为代替?虽然我嫁过来没有什么嫁妆,但小骨家底雄厚,也是能替您颐养天……”
这把剑,毒蛇一样,又缠了上来。但这次手不稳了,开始抖,气得发抖。
现在两个人看着就大不一样了,一个人深情款款,带着点儿挑衅,另一个人压低眉宇,恨不得用眼神作针扎死对方。
难得啊,真难得。
“小骨,不是你叫的,”他再度收剑,语气较之前强硬不少,“她也不是你的妻子,准确来说,应该是你的主人。大好男儿,有手有脚,却要来干这……奴颜媚骨,委婉媚上的勾当。”
听听,听听,多么光华伟正,多么风霜高洁。仿佛真的只是为他考虑,没有一点私心。
可是这骗不了他,这骗不了墨冰仙。
墨冰仙修的不是白子画断情绝义那一套,他有过深爱的情人,知道明月下幽微的细语,知道簪头被刻下的小小的诗句,知道阿难陀山的经幡一转,就是十万八千个祈愿要说给长生天,他目不转睛地看蒲团上的她,不经意转到莲池,那里的莲花本做着千年醒不来的梦,但因一团火尖叫着抽节拔穗,开到荼靡。
他眼中的火,佛说那是执炬迎风。
现在这团火不在他身上了,在对面这个人身上,在白子画眼里。
这个人,冰雪塑身,琉璃化形,世上最冰冷,最透彻,最绝情。
他本不该有这样的眼神,他本不该有这样的心思。
但它就是这么存在——妒火孑然,白森森,赤裸裸。
“或许我得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他谦逊地一欠身,盯着对方:“我叫墨冰仙,是你师兄请来,降妖除魔的。”
这个人让她很安心,这个安心来自双重意义上,他安静,清洁,宛如一朵被精心挑选的白莲花,不活色生香,自然也不横生枝节。
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莫名让她觉得熟悉,于是从背后抱住他,头埋在颈窝。怀里的人明显一僵。
“怎么,”她的嘴几乎要贴近他的耳朵,“你当了我的夫郎,难道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下一瞬间,她看见耳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成火红,目瞪口呆。
“咳,咳,”她还是推开了他,调戏人这种事她果然还是不够在行。
花千骨觉得自己脸皮也烫烫的,“你,你也不用担心我强上,我娶你过来,也只是当个挡箭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面的人眼神一变,竟有一丝欣慰。她再一错眼,又不见了,只是那个乖巧温顺的凡人。
“你,”她靠的越来越近,酒劲儿上来,她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你有点像我一个故人。”
他点点头:“如君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