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有子深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文霜聆看着虞望,看着这个她弟弟追随一生的大将军,心中诸多感慨,“京城多风波,道衡在朝中虽结识了些志同道合的同僚,可说到底不如你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道衡有很多顾及不到的地方,你要帮帮他,永远……不要让他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这种事情,虞望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但鉴于这人是阿慎亲姐,他还是郑重地应下了。
他想牵起文慎的手回东厢,低头一看,文慎已经靠在茶案上睡着了,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绕过他的肩和膝弯把他抱起来。
“好轻。这段时间都没见他好好吃饭,看来以后得规定他必须吃多少了,不吃完就不准出门。”
“子深,你的右臂——?”虞夫人担心道。
“无碍,我右臂没怎么使力,要不是怕把他弄醒,我单手就能把他抱起来。”
文霜聆:“……”
怎么办?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道衡之前不是总失眠吗?怎么现在躺虞子深怀里睡得跟死猪似的?还有虞子深,一脸的宠溺和得意是怎么回事?又不是真媳妇,单手能抱起来又有什么好炫耀的?
难不成道衡受不了他软磨硬泡,终于还是被他拱着吃了?
之前虞子深跟她说他喜欢上道衡了,她虽震惊,却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两人多年深交,互相珍爱,志趣相投,一时误以为是真爱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像虞子深这样的京城贵胄必然会娶妻生子,绵延香火。这种事她知道,道衡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迟早会分开。
她了解道衡,如果迟早有一天会分开的话,他会从很早开始,就做好分离的准备。
他不可能接受虞子深的心意啊。
——
一日后,文斯贤的官船在鹦鹉渡靠岸,身着靛蓝杭绸的公子端坐舟中,蓑衣客递来的密信还带着水腥气。他展开信笺,火折照亮江南杏花纸:“陆案涉铜,慎入京。”
“乱起来吧,京城,还是再乱点为好。”文斯贤垂眸将手中信笺烧尽,“否则总想着贪吞我文氏的家财,残害我文家的忠良。”
船头忽传来“咚”的闷响,一颗戴着青铜面具的头颅滚到脚边,颈腔血已流尽。
“家主!”侍卫拔刀四顾,唯见江雾中一叶扁舟远道而来,船头渔夫哼着潇湘小调,撑着长篙跳进文斯贤的官船。
文斯贤捂住口鼻,一脸嫌恶,“何不掷于江中?”
“掷于江中干嘛?花三千两银子买下的东西,自然要更有用处才对。”秦回解开蓑衣,摘下斗笠,凑到文斯贤身边烤火。
“道衡交代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自作主张。”文斯贤踢了踢那颗头颅,却没让秦回滚开,而是给他挪了个地儿,扔给他一条长帕,“擦手,脏死了。”
“不用你说,我心里有数。”秦回头也不抬道,“陆怀臻这狗杂种,把他千刀万剐都难解我心头之恨,道衡还是仁慈,给了他一个痛快。”
秦回的父亲是曾经赫赫有名,一度和绥安侯分庭抗礼的靖南大将军。十二年前,他父亲被陆怀臻构陷,强加上通敌卖国的罪名,秦家被满门抄斩。
他是被文慎救下来的。
当年文慎才十一岁,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魄力,又是如何买通的狱卒,竟然真的通过假死的方法派人把他用草席拉了出来,送到文斯贤身边当伴读。
“你最近往返于京畿和潇湘,对京城的事可有了解?”文斯贤状若无意道。
“你想听什么?”秦回哂笑。
“道衡和那将军府世子,到底如何了?”
“什么将军府世子,今时不同往日,人家现在可是镇北侯。”秦回对于这封号十分不齿,不过对虞子深这人,他倒是没什么意见。以前他和虞子深偶尔会在一个校场切磋,此子非但武艺高强,熟读各类兵书,校场上往往还能出奇招,制敌干净利落,极具风度。
虞子深比他小两岁,可上校场前父亲却总是叮嘱他,要仔细看虞子深的招式,主动向虞子深讨教,多和虞子深亲近,对他没有坏处。
那时候他只嫌父亲烦,大吼着让父亲重新生个秦子深出来,如今想起,徒留一阵惘然。
“好!那道衡和那镇北侯到底如何了?”
“泪湿青衫月影寒,闹堂红烛衣冠乱。相思索系同心结,笑挑灯花帐底看!”秦回熟练地打开八宝食盒,找到第二层的梅子酥,笑吟吟地念起最近京城流行的话本。
文斯贤猛地站起来,砰地一声撞到脑袋,当下什么也顾不上了,抽出身上的戒尺“啪”地一声打到秦回手上,梅子酥从指尖抖落,在地上滚了两圈,那双栉风沐雨的手很快浮现起明显的红痕。
“文斯贤!你有病啊!入京还带戒尺,没完了是吧!”
“你再侮辱道衡,下次打的就不是手了!”
“我什么时候侮辱道衡了?道衡是我救命恩人,我良心被你吃了我侮辱他?!”秦回提起食盒,拎起自己的蓑衣和斗笠,转身就走,“道衡现在过得很好!你爱信信,不信拉倒。”
文斯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睁睁看着一叶扁舟在水面飘远,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忘了问他是如何从京畿蒲柳渡口逃出来的,最近过得怎么样,看见陆怀臻的项上人头,有没有觉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