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别闹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或许是出于一种残忍的、想要确认自己还爱着另一个人的自我证明;又或许,是想用这把刀,刺向身后这个人的同时,也刺向自己。仿佛只要这么做,就能让那份背叛的、折磨他的痛苦,变得稍微好受一点。
但并没有。
他没有变得好受起来。
他只感觉到,身后那条手臂在一瞬间收紧,那股力量大到恐怖,几乎要把他的肋骨勒断,要将他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血肉里。伊桑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出声,假装没有感受到那股绝望的力量。
过了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的几秒钟,那手臂忽然松开了。
紧接着,伊桑感觉到自己的后颈,被一滴滚烫的液体砸中,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那片皮肤,很快就变得湿润而灼热。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凯泽在流泪。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自恋到骨子里的帝王,正抱着他,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崩溃决堤。
伊桑的身体瞬间僵硬。他本能地想要转身,想要安慰他,可这明明就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不是吗?他想让凯泽难过,他想让凯泽受伤,他想要凯泽也尝尝那种天堂坠落、被瞬间掏空所有希望的绝望滋味。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凯泽的泪水,一点一点,将他的后颈彻底浸湿。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伊桑开始感觉到一种灭顶的悲哀。
他赢了这场幼稚又残忍的战争,可战利品,却是另一颗破碎的心,和自己胸腔里空洞的回响。
他为什么要让凯泽难过呢?凯泽的难过,又有什么用呢?他现在和凯泽几乎一样痛苦,不,他甚至比凯泽还要痛苦。
他忘不掉生死未卜的埃文,也没有办法彻底推开凯泽。全都是他的错。如果没有创造出埃文就好了,如果没有遇到凯泽就好了。如果这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他本可以继续在宇宙中流浪,然后在某个时候,回到他的星球,和一个他不认识但足够匹配的Alpha结婚生子。那个人可能是凯泽,也可能不是,但他总会平顺地过完这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此痛苦地,在不同的炼狱之间,挣扎着求生。
于是,伊桑也躺在枕头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泪水从右眼溢出,无声地滑过鼻梁,流进左眼,最终汇成一小片冰冷的湖泊,沾湿了身下的枕头。
他无声无息地哭泣着,在他背后,凯泽也在无声无息地哭泣着。
他们紧密地靠在一起,被困在云海之上同一张床上,却隔着一个无法逾越的、名为埃文的深渊。谁也没有开口,谁也没有试图去安慰对方,只是任由这无声的哀恸,将这个华美的清晨,彻底淹没。
*
又过了一个礼拜,在一次气氛尚可的晚餐后,伊桑将一个迟来的生日礼物推到了凯泽面前。那是一个小小的、天鹅绒的盒子。
凯泽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跳。他怀着一种巨大的、近乎恐惧的不安与期待,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是一枚戒指。一枚设计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朴素的银色戒指。
他的呼吸停滞了,指尖发着抖,几乎是虔诚地,将那枚戒指拿了出来。在灯光下,他看清了戒圈内侧刻着的两个单词——“最好的朋友”。
这刻字是如此的潦草而随意,上面的字迹甚至远不如许多年前伊桑亲手为他雕刻的那一枚清晰。
凯泽死死地盯着那枚戒指,看了一分钟。然后,他抬起眼,对上了伊桑那双带着明显挑衅的、苔绿色的眼眸。凯泽忽然笑了。
他将那枚刻着朋友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而后,他又解下了挂在脖子上的、那枚伊桑送他的、刻着“我的北极星”的旧戒指,也一同套了进去。两枚戒指,一枚潦草,一枚更潦草,一枚代表着曾经的爱,一枚代表着此刻的羞辱,就这么并排戴在了象征着婚姻的手指上。
他抬起手,展示给伊桑看,用一种刻意温柔的语气说道:“你下次可以直接在戒指上刻——‘我的狗’,然后送给我,我也会戴的。”
伊桑立刻反击道:“我真的会送。”
“我真的会戴。”凯泽的目光变得滚烫,“但你要刻‘我的小狗’。”
伊桑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眼凯泽,那眼神里的暗示非常明显——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Alpha中的Alpha,没有任何资格被叫做“小狗”。
凯泽被他这轻蔑的眼神一激,所有的理智瞬间崩断。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大型犬,猛地扑了过去,将伊桑死死地按在沙发上,然后报复性地、又带着一丝委屈地,去舔他的脸。
伊桑笑着推他,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但凯泽纹丝不动,用绝对的力量将他禁锢。等到伊桑终于用尽全力推开凯泽那张俊美的脸时,他才发现,凯泽正趴在他的身上,用一种深沉得可怕的目光凝视着他。
那目光里,有翻涌的欲望,有无法言说的痛苦,还有一丝近乎哀求的脆弱。
伊桑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在伊桑移开视线之前,凯泽吻了过来。
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得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