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凯泽难受的样子,伊桑默不作声地端着一盆温水帮他清理头发。因为手臂使不上全力,他拧不干毛巾,只能用那块湿漉漉的布,一遍遍地带走凯泽脸上和发间的医用凝胶。
消毒水和凯泽信息素的味道混在在一起,随着水汽蒸腾开来,将这个小小的空间变成了一个暧昧不明的囚笼。
凯泽不说话,只是安静地躺在哪里,微微仰着头,一眨不眨地、专注地凝视着伊桑。那道目光太烫了,像无形的烙铁,烫得伊桑无法呼吸。当伊桑的手指穿过凯泽的发丝,无意间触碰到他耳后的皮肤时,凯泽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放松下来,甚至本能地、极其缓慢地,朝着伊桑手掌的方向,轻轻地、依恋地靠了过去。
这个动作点燃了伊桑的烦躁。
“别这么看着我。”伊桑皱着眉,几乎是有些粗暴地,将手里的湿毛巾往下一放,直接盖住了凯泽的整张脸,隔绝了那道让他心慌的视线。
世界清净了。
伊桑松了口气,手上继续着清理头发的动作。
然而,他很快就感觉到身下的人开始轻微地挣扎,喉咙里发出被压抑的、模糊的声响。伊桑猛然惊醒——他在干什么?那块湿毛巾几乎能拧出水来,他这是要让他窒息吗?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他连忙一把扯开那块毛巾。
凯泽的脸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眼角也被憋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他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但即便如此,他那双赤红的、水汽氤氲的冰蓝色眼睛,依旧死死地、固执地,盯着伊桑。
眼神和刚才,一模一样。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纯粹的、执拗的凝视。
伊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又缓缓松开。
他看着凯泽这幅狼狈又可怜的样子,终究是败下阵来。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重新将毛巾浸入水中,这一次,他用尽力气,将它拧得半干。
然后,他俯下身,用一种近乎于温柔的、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妥协的力道,重新擦拭起凯泽的脸颊。
伊桑替他吹干了头发,把所有的长发在头顶扎成了一个包。
“丑丑的。”伊桑评价。
“那你快拆掉。”凯泽开始着急,甚至想要挣扎着自己拆掉。
伊桑连忙按住了他的肩膀,防止他弄脏自己刚刚清理完的头发。
“丑丑的,”伊桑想着措辞说道,“意思是很可爱。”
凯泽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是真的。”伊桑转过了头,没看凯泽的眼睛。
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伊桑几乎是逃离了医疗室,他需要空间,需要远离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但整个舰船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他无处可逃。凯泽的存在,就像背景辐射,无处不在,持续灼烧着他的神经。
第二天,当莱安的通讯请求亮起时,伊桑终于避无可避。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一样,推开了医疗室的门。
伊桑接通视频,光屏亮起的瞬间,莱昂那张可爱的小脸撞入他的视野。孩子的眼睛紧紧闭着,小手用力捂着耳朵,一副拒绝倾听全世界的姿态。而在他身后,莱安正抱着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对着画面外咆哮着什么。
看到视频接通,莱安才停止了谩骂,他低头,用一种温柔的语气安抚着莱昂:“没事了,宝贝,睁眼,现在不用捂耳朵了。”
莱昂放下手,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光屏中的伊桑。
那一刻,伊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所有的坚强、伪装、冷静,都在莱昂那一声激动又委屈的“爹地!”中,碎成齑粉。孩子扑向屏幕,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仿佛想用尽全力穿透这冰冷的电信号,投入一个真实的拥抱。
“莱昂……”伊桑的声音瞬间沙哑,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当场失态。他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模糊了视线。
莱安放在镜头前,自己则暂时退出了画面。伊桑能听到他压低声音和马库斯的争执。他一边努力挤出笑容安抚着屏幕里不明所*以的莱昂,一边用耳朵捕捉着莱安那边的每一个音节,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紧了他的心脏。
几分钟后,莱安带着一脸压抑的怒火回到镜头前。
“你们怎么样了?”伊桑急切地问,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莱安身上扫视,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没事,”莱安满不在乎地回应,但那份故作轻松,在伊桑眼里却更加刺眼,“这疯子没把我们怎么样。”
“真的没事吗?”伊桑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莱安脖颈间那一块暧昧的、青紫色的痕迹上。他的血液像是被冻结了一样。
莱安想要盖住那个印,又立刻放弃了,他耸耸肩:“他不会杀我的,没死就不算大事。”
这句话,让愧疚的洪水彻底淹没了伊桑。如果不是为了来看他,莱安应该在安全的天穹星,而不是落入马库斯这个疯子的魔爪,承受这种……屈辱。
“对不起……”伊桑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
莱安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变,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可能是我对不起你……”他一边说,一边心烦意乱地揉着莱昂的头发,“马库斯是跟踪我找到Kepler-186f的。”
“不是凯泽?”伊桑本能地回头,对上了凯泽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凯泽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无辜。
伊桑刚想转过头和莱安再说两句话,就在这时,莱昂眼尖地看到了画面一角的凯泽,立刻着急地喊着“爸爸”,不停追问:“爸爸怎么了?爸爸为什么躺在那个大盒子里?”
凯泽看了一眼伊桑,似乎在征求他的许可,然后才对着屏幕另一头的莱昂,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模仿着埃文的温柔语气答道:“爸爸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