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师兄……”卫海真先瞥了一眼主座上的岳代,含糊道,“是啊,是啊。”
齐稚初有点不满,但他想到卫海真向来只听他那个师父的,现在师父不在,他一时没了主心骨就变得有点唯唯诺诺。不过,他行事冲动,只消好好引导还怕他不上钩吗?
“海真师弟,现在我们都在,你幼时曾被戴月欺压,痛苦如斯。你只要说出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定会为你讨一个公道!”齐稚初拍拍他的背脊,颇为仗义。
“是啊,卫师兄,说出来吧。戴月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骨子里却是如此离经叛道,她们清源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海真还在犹豫,齐稚初已经叫来了当时也在场的几个弟子,他们如今实力不济,仍在外门打转。但是,如果话说得好,一步登天并不是没有可能。
“我当时就在现场,戴月那厮十分残暴,不顾门规对卫师兄拔剑,害得卫师兄好几日站不起来。”
“当时授课的可是清渠峰的长老,外峰之人想要听他的教诲可是一席难求!我平生最崇敬肖崇云大阵师,所以当时也在场……戴月打完人,剑鞘上还淌着血呢,竟还对清渠峰长老破口大骂,简直狼心狗肺!”
众人听了二人的诉说,不禁怒从心起。
“竟是如此恶劣之人!”
“亏我还把她当大师姐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样的人,就算关在悔过峰一百年也不为过!”
不知怎的,“悔过峰”三字一出,正剧烈讨论的人群静默了一瞬。
悔过峰,归一门的禁地,凶兽横行,归一门古战场所在地,或许还有徘徊的怨灵、难以消除的魔气。时年不过十三四岁的一个孩子,在那样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整整三年。她明明是掌门首徒,却不曾求情,自毁般地一头扎进地狱里。
但是没有人发现不对,他们只是在愤怒,嫉妒和不忿被煽动起来,所以停止了思考。
祁望舒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觉得戴月不值。戴月用明月的躯壳亲口同她说过,宗门就是她的家。没有来处的人,浮萍一样,以为暂时栖居的水面就是她的家了。所以,她只要忍让就好,这个家就会和谐,她就可以长长久久待在这里了。
可是戴月你真的知道吗?你认为的家人,在你背后肆意诋毁你。
祁望舒突然顿了一下,戴月怎么可能不知道。祁望舒总归不能理解她的,不能理解为什么她总是去渴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非要在垃圾堆里汲取温暖呢?即使她骨子里是那么骄傲的人,为了待在这种地方,她还是会低下她的头。或许因为她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弱小、更无处可去的明霓夜吧。
“其实,我也有错。”卫海真此时竟是语出惊人。
齐稚初目瞪口呆,“海真师弟,你……”
“我当时自诩符箓一道高明,暗讽明师妹愚钝,甚至不如未开智的妖物。戴师姐伤了我也是一时气急……”卫海真声音越说越小。其实还说了别的重话,在此地不好开口。
这么多年他已经不在意了,他只是气自己实力不济大丢脸面。他看见明霓夜有时候也会心虚,他口不择言说的那些话,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会想起。他没有勇气道歉,可是现在也没有机会道歉了。
“妖物,对,”齐稚初听到妖物二字顿时来了精神,“妖物是何等肮脏的东西,戴月知道宗门有这样一个玩意,还养它安然长大了。何其荒谬!”
“戴月要伤你,定是因为这句话戳中了她的心事。若没有旁人在,她怕是要将你灭口吧!”
“我竟是不知,门中有你这般颠倒黑白的人物。”清仪峰峰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殿门口。她身旁的琚瑶低头敛容,不似平时性情外放,显得格外严肃。
清仪峰峰主宁之棠出身草莽,一直偏居清修不问门中事宜,甚少见到她言辞激烈的场面。琚瑶却是清楚,因为她这个师尊尤其护短。而明霓夜,恰好和师尊有几分师徒缘分。
“如今还有你这般仇视妖族的陈腐之人,怎么,是还想发动人与妖族之间的战事吗?我归一门向来对各族弟子一视同仁,既然她想隐没妖族身份做一个平常人,依照门规完全可行。不知明霓夜师侄犯下了哪一桩恶行,竟成了你口中的肮脏妖族?
你如今资历尚浅,不明白天下太平来之不易。魔火之乱后,朔风冰域对我鸿元大陆虎视眈眈,若不是焚川妖皇一己之力挡下妖鬼大军,你如今还能在此处叫嚣吗?
栖梧山黎氏,出身何其显赫,难道焚川妖皇之后不应当享有近似的待遇?可他们为了鸿元大陆的太平全族死伤无数,加之树敌过多,幼子只能被迫出走他乡保全自身……对待英雄之后,我们归一门竟是小气到一个栖身之所都不肯供给吗?”
琚瑶不知道这段往事,她倒是想起先前明霓夜坐在悔过峰下一直哭,眼睛肿得像核桃,几乎要哭瞎了。她细弱的哭声,夹在深夜的风里,被当成妖鬼哭魂。最后她被师尊带回来,自那以后她就常常来清仪峰学术法。
琚瑶记得她常说:“我要努力的,等师姐回来了,我要让她知道我现在有多厉害。”
可是妖族领会人族术法终究是差一些,她总是差一口气,没能告诉师姐自己有多么多么强。再后来她被戴月训斥不好好练剑,练术法的时候委屈地要哭出来。
琚瑶还想替她出头:“我去和戴月说,你近日都没好好休息,怎么可能有心力练剑。”
她却摇摇头,“琚姐姐,没关系的。师姐她只是太想让我变成一个人了。等我突破了……我想让师姐夸夸我。”
琚瑶当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她们过得这样辛苦,光是求一个平安就好像花光了所有力气。
齐稚初显然也不知道这回事,他也有些呆住了。许峰主却施施然道:“若不是宁峰主提醒,我等差点忘了魔火之乱时甘于卮掌门做得有多……不尽人意。”
明霓夜身份太正当了,不好下手,但是甘于卮抵押神剑、处事懦弱还是可以说的。
祁望舒几乎都能猜到许峰主想说什么,但是猴戏看够了,她都有些不耐了。
“许峰主,能否听我一言。”
“闭嘴,”许峰主对她一挥手,“打断我说话,就凭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小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