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女嬴隔着织金纱帐,“我有一个使命要交给你。”
姜濯筠不会说话,她用力点了点头。
一块血红晶石浮现在她身侧,女嬴接着说:“无相剑戴月,是我们长垣城的希望,也是整个净土的希望。她是我女青龙赐给万泽国水氏的救世主,创生于洛氏巫族,是最正统的净土人。但她的神魂已被天外天邪魔蛊惑,好孩子,你一定要让她清醒过来。”
“无相剑一生凄苦,身边从来没有能信任的人。好孩子,你一定要让她爱上你,让她对净土有留恋。你,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啊。”女嬴握住姜濯筠的手腕,让她觉得有点疼。
晶石中藏着一滴鲜血,女嬴让姜濯筠服下。姜濯筠一饮而尽,竟是没有丝毫异常反应。女嬴暗自点头,和她预想的一样,这个满资质单水灵根的哑女,果真是容器的不二人选。
从先前的消息可以推知,无相剑戴月很可能已经杀害了其他三个容器,每一次都搅得腥风血雨。更可怕的是,那些容器的资质无一不是净土中的佼佼者,但都落败了。无相剑究竟有多强,实在不敢让她深想。
这样下去,如果无相剑这柄女神遗留的礼器大成,还为天外天所用,净土将一败涂地。如今她只能孤注一掷,把赢的可能性赌到更加虚无缥缈的情爱上。女嬴在姜濯筠身上看见了无限希望,这一步棋,看起来胜算很大。面对一个细雪堆成的人,无相剑不需要动用高深的功力去战斗,因为她无害易碎,只有一颗渴望爱的心。
即使杀掉她,无相剑那般自傲的人,想必不会有丝毫成就感。
若哑女有了造化,撬开无相剑的心门,那便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比起敌对,与她结缘简直是最安全的选择。
她挥手,有人从侧门为姜濯筠引路。
姜濯筠心里混混沌沌的,她偏居一隅,多年来除了侍女从未见过他人。她被接进长垣城开始,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她不知道“爱”是什么,或许又知道。
姜濯筠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阿娘哭着对爹说:“我是因为爱你,才跟你走的。”
阿娘带她捏泥巴,台子转啊转,手往下按按,就能捏成一个杯子。这些泥胚子,原先是软软的,放到火里烧一烧,就会变得坚固又漂亮。
阿娘对她说过,爱就像是火,能让脆弱变坚强。
小时候,阿娘总喜欢和她玩捉迷藏的游戏。让她好好藏到火窑边,把眼睛闭上,耳朵堵上,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能看。
只要过了一会儿,阿娘就会找到她,重复她们捏泥巴的游戏。
可是那天,无论她怎么等,阿娘都没有回来。她这个坏孩子,没有听阿娘的话,满屋子找她。
原来醉酒的爹回到家了,阿娘的脸侧被扇得高高肿起,硕大的血色指痕像是要撕破阿娘的脸皮。
“可是我当年,是因为爱你,才跟你走的。”阿娘哭着,爬过去拉他的手。
她捏的一家三口,和众多锅碗瓢盆一起,被一只野兽通通撞到地上。粘土小人微笑的脸爆裂开,人首分离,碎得满地都是。
代表她自己的那颗美人头,就滚到她脚边。
她把它捡起来,扔向野兽。
“啪”得一声,那颗头砸到了他的小腿,又滚到地上。房间里两个人愣住了,她感觉,自己那一刻不应该出现在门口。她,似乎撞破了某种隐秘。
野兽转过身来,盛怒扭曲的脸恢复正常,他甚至对她笑了一下:“爹……只是在和娘玩闹。”
后来,阿娘又告诉她:“爹娘都爱你。”
爱是这样的烈火……吗?
姜濯筠这么想着,迈进了待选室。
全长垣城的炉鼎都来了,她们美丽动人,像诱人采撷的娇花。她们的心还没有死去,她们想去外面看看,然后摆脱一辈子待在后院延续子嗣的命运。
可当姜濯筠推门的瞬间,那些美好的愿景,就在她们看见她脸的一瞬间化为灰烬。
胜算太小。
好在,她是个哑巴。
既然是哑巴,给她使绊子或许不会被人发现。坐在上首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就有两个女孩一左一右把姜濯筠夹在了中间。
“你是哪个苑的,平常怎么没见过你?”跟她搭话的女孩头上簪了一根翡翠钗,她的眉眼描画得异常精致,薄薄一层胭脂上,浮着粼粼金箔。靠近姜濯筠的时候,她先是闻到了那股清冽的香气,特别干净的味道,仿佛待在一泓清泉旁边。
有人对她这么热情,姜濯筠觉得很开心,她对她们扬起笑脸:“啊。”
姜濯筠有些生疏地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写下了“玉华”二字。她的眼神清澈而明亮,微微激动的时候,就像泛起了波光。
头戴翡翠钗的女孩,感受着手上的笔画竟是有些煎熬,她无暇解读,她发现自己在可怜她。她又抬头看了一眼上首,那人极其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她只好佯作不小心,拔出了姜濯筠头上的发簪。
精心梳好的发髻歪垂到一旁,姜濯筠右边的女孩当即发作。她正义地站出来:“你这个人怎么毛手毛脚的,是不是欺负哑巴说不了话。”
或许是太激动了,正义女孩原本用来描眉的黛粉被撞开,在姜濯筠纯白的裙摆晕开了一大片黑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