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彼时戴月意气风发,往日的压力似乎在完成师门夙愿的那一刻起一笔勾销。
可是,戴月高兴的太早了。
她低估了众人对神剑的贪婪,师父师伯双双故去,细心呵护的师妹以一种极为惨烈的方式在神剑上自刎,把全身的力量都交给了她。
她不能辜负这份沾着人命的力量。
那是一个暴雨天,戴月跪在地上哭得喘不过气,又逼迫自己站起来,杀尽了成群的不轨之人。她鏖战了那么久,浑身的伤不断出现又愈合,但最后她持剑站在归一门大门下,挺直的脊背覆满了不屈的血痕。
“无相剑”一夜成名,令人胆寒齿冷、忌惮不已。
恶名引来了花精。
花精的心脏被恶人扣留,她痛苦不堪,只求戴月结束她冗长痛苦的一生。
此时戴月对世间的一切已经失去了期待,但她血脉之力加持下的剑意,比起成名那一夜更为强横骇人。
她心底的血泪恰好需要一个出口,于是她一路杀上剑宗昆仑,从恶人手里抢回了那颗破烂的心脏。
恶人看着她的脸,竟是没有丝毫挣扎。原来,她手刃的恶人竟是戴月生母的故人。托花精的福,戴月揭开了一半身世之谜,知晓自己的生母来自巫族上三姓,代表爱与仁慈的洛家。
“爱与仁慈”字字诛心,让满腔恨意的戴月觉得讽刺。
只是没想到,戴月的泄愤之举,竟是花精疮痍世界中唯一的光亮。她生在无间地狱,血肉灵魂皆被百般折磨,只好到恶鬼跟前求一个解脱。而这恶鬼持剑把她护在身后,她紧跟着,只看见那些往日纠缠她的心魔,被恶鬼如雪的剑刃一一斩落。
她才明白这不是恶鬼,她要在心里造一个神龛。
此后花精留在戴月身旁做事,固执地担上大半恶名。
戴月只是告诉她,她最后会死在自己剑下,因为需要她身上的龙神血。
但花精并不在乎,只猖狂大笑。还质问戴月,是不是为了她的愿望是什么。
戴月心硬如铁,没有半分触动。在戴月眼中,不惜命的家伙都是疯子,花精很不幸,疯病严重。
花精对戴月爱得隐晦偏执,却不明白这种感情代表什么意义,何其可悲。
直到为了救世,收复放逐之地那天,花精被推上断头台。作为无相剑的“恶”,她必须被除去,才能彰显无相剑的清白。
她看着无相剑毫无动摇的双眼,后知后觉捂住了疼痛的心脏,她似乎明白过来这叫“爱”。
可惜她和无相剑一开始就约好了,她求解脱,无相剑要龙神血,她不能失约的。
单向的爱没有地方栖息,只能和她的生命一起凋零。
她是无相剑手中无往不利的屠刀,满身血腥、恶贯满盈,刀下冤魂无数。这一次没有那么难,她要杀的,不过只是自己罢了。
造化弄人,她是属火的藤,是朱雀圣使定下的容器,注定爱而不得。
万年前,朱雀爱着神龙王,但神龙王已经心有所属。朱雀圣使不愿插足,却能低下高傲的头颅,暗自守护神龙王一生。
万年后,她也终于遇到属于自己的“神龙王”,这次的“神龙王”不通情爱,只图杀戮。她便要做“神龙王”手里肮脏的刀,为大业开路,直到燃尽自身。
神剑刺入那颗被送回的心脏,花精的眼睛直视她的“神龙王”不愿移开。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
若有来生,她只愿做一根无害的藤,那样就能轻抚爱人的衣角……她再也不要满身棘刺了。
容器坚不可摧,外物不能造成损害,每一滴落在戴月手心的龙神血都是祭品甘愿奉上的。她们总是要她做救世主,要她成全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
戴月从救下白荼的那天起,就想过怎么骗取信任,好叫她顺利取血。
她以为打碎容器的那一刻,她会有得偿所愿的快意,会有可以回家的狂喜,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是像现在这样感到空虚。
放逐之地,响起了经久不散的欢呼,戴月被簇拥在人群中央。
手里那把沾血的长剑垂在地上,白荼魂飞魄散,留下一截残破的、暗红的荆棘。
姜濯筠听见戴月说:“别踩……”
可惜除了她,谁也听不见了。
戴月的心变得越来越冷。
她找出了涉幽宗安插在归一门的细作,那人身上还揣着一支断开的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