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眼瞳离了霓虹,又变深下去,但他没有反驳,当真回去了。
李婶逮住小满检查半天,肉眼可见地松一口气,“没事就好,下次再晚上出门,我和你爸就来练习下混合双打!”
义体女人喊了声:“姨,我看着小满,没事。”
李婶看着灰猫,那些鲜活的恼怒和担忧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忧虑:“宿安啊……”
原来灰猫的真名是宿安。
什么样的工作需要化名?
李婶拉着宿安,到另一边聊去了,趁着时机,小满跟商应怀说了点宿安的事。
——宿安是地下拳场的选手。
她五年前出现在老城区,一身血,倒在垃圾桶旁边的水洼里,李婶李叔心大,看这女孩瘦的像只野猫,捡回去,帮她治伤。
半年后,宿安拿着十万现金回来,李叔只收了买药的部分,又看出宿安没地方落脚,给她安排了房子,每月正常收租金。
宿安住的是地下组织另一处安全屋。
“宿安很厉害,基因撑得住高强度改造,不会崩溃……她全身基本都动过,是最顶尖的拳手。”
地下拳赛按改造度匹配对手,改造度特别高的,属于猎奇比赛,观众愿意看,哪怕不押注,也会交入场费。许多游客来米塔星,就为了看一场黑赛。
这是米塔星政府默许的。
宿安跟李婶聊完天,回来了,从她布满铁片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对商应怀的语气温和许多:“宁老师,你好。”
李婶像看见自家养的野猫学会亲人,欣慰地笑了。
“姨跟我说,你缺钱,要来看我的比赛吗?给你免费。”看商应怀没有露出反感或抵触,宿安接着说:“照我告诉你的加注,能赢。”
她想了想,重复重点:“就明晚,我上场。”
李婶抬起鸡毛掸子,想修理宿安,但没处落手——这丫头全身上下都改造过。最后只能怒道:“宿、安,我刚才怎么说的,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宿安很平静地说:“姨,我就差五万,最后一场比赛,钱就够了。”
李婶把话都吞回去。小满在旁欲言又止。
李婶说:“这几天晚上不太平,你还要去比赛?”她叹气:“我不是你亲妈,管不着你,但你妈要是看你现在这样,心得多疼啊。”
宿安有些不知所措,想抬手,但又收回去,最后点头:“我习惯了。而且,我能打,你别怕。”
商应怀问:“为什么不跟小满一起念书?”
宿安很意外他会跟自己说话,但刚才跟李婶聊过,她说,宁老师是好人。于是宿安老实回答:“年龄过了。没钱。我只会打架。”
小满补充解释:“宿安姐攒钱就是为了读书。”
宿安应该没有接受过正常教育,说话不成段,断续的字词,但商应怀能听懂——年龄过了,非常规途径入学,要给学校加钱,她只会打架,所以打黑拳攒钱。
“宁老师,明天见。”
宿安跟老城区的人一样,不管年龄大小、男女老少,都叫商应怀老师。
她没走几步,又转回来,简单说:“宁老师,你是学机械的。缺钱的话,可以在老城区找个活,修表修车,不容易犯法。”
老城区跟废星地下组织最相似的,就是排斥智能设备。
这里流行一种怀旧风潮,年轻人追捧第三星系淘汰的“过时科技”,比如机械表,不用联网,不会被公司篡改时间,修表匠是老城区最受尊敬的工作之一。
宿安说完就走,她转身时,商应怀看见一只灰耗子,很听话地窝在她手上。是咬伤记者那只。
宿安半改造的脸上,牵出来一个笑容,铁片挤在一起。耗子朝她吱吱叫,然后跳下来,趴在下水道边上。
宿安掏出一根淀粉肠,给老鼠。
商应怀听见她在说:“姐妹,乖,吃吧。”
她给这只耗子取名叫姐妹。老鼠欢快地吃着淀粉肠,证明不是机械,是活物——宿安的“姐妹”也做了义体改造。
*
商应怀在小满家打了地铺,一直睡到九点,补足了这几天做实验缺的觉。
他有预感,接下来几天怕是别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