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翠烛头一次被问这个问题。
好,当然是好的。没有官人,她哪来现在的安生日子。
只这安生日子如掺锈的凉水,入喉腥辣,浑身摇颤。
没有人说这水喝不得,大多数女人都在喝,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个被钉住双腿的女人在摇颤。她们喝得,她也该喝得。
她是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已然失去了说不的权利。
哪怕她从未拥有。
冷翠烛总是想,如果自己所受的痛苦能具体些就好了,皮肉之苦于她而言是最为轻松的。
恼火的是,她受到的苦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己描述不出,外人也无法理解。
她有可爱的孩子、富有的丈夫,还有什么不满足、什么痛苦的呢?
可她就是好痛苦啊,痛苦到快要窒息。
“好。”
她杏色瞳仁几乎占据整个眼眶,靡靡菁丽,低语喃喃:“过日子嘛,家家户户都那样。”
“……过日子?”
“是啊,过日子。看你的年纪,应该还没有成家吧?等你成家了就明白了。”
“成家?”
“对呀,就是有了丈夫或者妻子,最好再有一个孩子。”
“他是你的丈夫?”
“是呀,怎么不算。虽然我没有名分,但是我一直是与官人以夫妻的关系生活的,他是我的丈夫。”
“你爱他?”
“当然了。”
乌鸦收起翅膀,跃到房檐,日光下一截白羽明光铮亮。
“话说,你为什么会变成一只乌鸦呢?其实你做人时的模样还挺好看的,就是嗯……头发像仙人似的,比较新奇。”
“能量不够。”
“那要怎样能量才够呀?”
“……不清楚。”乌鸦别过头,飞到高处枝丫去。
皓白眼珠盯住树下女人,默然不动,一潭死寂。
如此,尤恩不知自己所坚持的是否还正确。好也罢,坏也罢,她都安安稳稳地过了十五年。
十五年,他还徘徊在她曾经的坟墓,她已经有了别的丈夫。
他的堕落、他的骄傲、他的幸福、他的痛苦,不再属于他。
他不再是她的一部分。
她不再只是克里斯汀。
她现在是冷翠烛。
她身上有关克里斯汀的意识逐渐淡去,连同与他有关的回忆。
尤恩无权去评判克里斯汀或是冷翠烛。
她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完全取决于她自己,他干涉不得。
但愿她永远做自己。
冷翠烛抱菜篮回屋檐下,尹渊仍坐着,杯中茶水凉透,未动丝毫。
“官人怎么不喝?”她端起茶杯,嗅了嗅,“新买的茶叶,没有霉味啊……”
男人沉睫:“你方才在同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