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渊黑着脸:“别想了,年会你要来参加。”
“为什么啊,一群人在一起吵死了。”卢枝万分嫌弃,一边带着两人去屋里沙发上坐下一边摆手道:“你直接把钱打到我账户上吧,我今年就不黑一等奖了,只黑个二等奖。”
“可以。”陆南渊意外的好说话,伸手将包里的企划案拿出来平铺到了她面前,“做完这个,想要多少个二等奖都给你。”
“又来事了?”卢枝翻了翻那叠纸,简单看了几张,先将那些草图里的缺陷一一指出来,又随手捞了个笔圈了些还不错的创新点,“你不太道德吧兄弟,做完这个我都能拿钱去买多少个二等奖了。你设计部又招了新人了?有些想法是挺好的,但效率也太低了,你给他们一个月时间就只还给你十七张图,还全都是铅笔稿的草图?你不如把一个月给他们的工资全给我,我一周就能给你十七张彩稿。”
“你和他们比什么,这些稿子给你,帮我细化修改一下,有几张还是能用的。”陆南渊和她聊了聊新圈的主旨,卢枝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设计专员之一,立马从一旁的柜子里抱了好几本书过来,给他现场拿着纸笔描了个挺符合理念的图纸来。
见默不作声的青年一直盯着瞧,卢枝问了句:“小玺对这个有兴趣吗?”
封玺轻轻点了头,“嗯,大学的时候有考虑过服装设计,虽然没选这个专业,但也听过一学期的选修课。”
卢枝便借着上学时候的事儿和他聊起来,说陆南渊其实成绩不怎么好,专业课全在及格线前徘徊,基本上所有的精力全都耗在工作室里了。要不是他讲礼貌也会说话,那些老师肯定通通给他挂科,让他和学弟学妹一起开开心心参加补考。踩完人后她又语气一昂,滔滔不绝说起了自己是多么优秀,科科都拿A,奖学金也总有她的份,结果一份都没花自己身上,也全拿去搞研究了。
她摇头晃脑,压根不在意旁边那道刺一样的视线,说了一堆陆南渊的坏话,直到最后才带了些人生感慨地幽幽叹口气,“不过学习成绩真的算不了什么,当初六十分天王已经成了现在知名公司总裁了,而我这个好学生到现在还在给他打工呢。”
这虚伪的话让陆南渊一时无语,心说这总裁只不过是个职位,你分明也是老板之一。他站起身去从柜子里拿一次性纸杯,打算给封玺倒杯水,结果发现水桶空了。卢枝说今天送水工人正好请假,一天不喝水又不会渴死,她就没管这事儿,倒是几百米外有一家茶店,要是想喝可以过去买,来回也就二十分钟。
陆南渊没办法,拿着钱夹出去了,离开前还不忘叮嘱卢枝别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卢枝一个余光都懒得分给他,埋头继续画那张设计稿。等屋外的门被关上后,她笑着和封玺说:“陆南渊这人很好的,虽然你和他相处时他话可能不多,但他心里想的可复杂了。他呀,是那种认定了一件事就咬牙做到底的人,对认定的人也一样。”
封玺也笑了:“好巧,我也是这种人。”
“我之前还有些担心他,怎么一个一直正常的朋友忽然说去玩性虐了……现在看来他依旧是正常的,我挺替他高兴。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开玩笑的,如果有哪里冒犯你了我先道个歉。”
“他和你说过?”封玺有些意外,但看见一旁的雕刻设备也瞬间反应过来了,“哦,项圈上的名字是你帮他刻的。”
“对,我大学就学雕刻的,筹不到款时就靠给人做做模型来换钱。你要看我的作品吗?在第三排书架上那本紫色的夹板里,我自认为有一部分还是能拿的出手的。原本也不会多少设计,全都是生活所迫,甲方全把你当无敌工具人来用,不会就自己摸索呗,结果最后还是便宜了陆南渊这家伙,连设计师都省的请了,稿图加上小样制作全靠我一人完成,呸!”
封玺觉得这人还真的挺有意思,笑着将夹板拿下来翻阅。这里记录了一件件作品从平白无奇的材料逐渐被打磨到有棱有角富有灵魂的过程,设计理念的字体龙飞凤舞,下面还写着当时的售出价格,不满意的还会画个哭脸写几句“生活不易我不生气”的话,一本看下来倒像是在看什么故事集。
靠后几页出现了关于抑制圈的资料手写稿,密密麻麻好几张,字迹和颜色都有所出入。卢枝说资料是研究室里的人一起整理出来的,因为里面涵盖着的都是他们所有人的心血,所以哪怕信息有误到现在也没舍得丢掉,还留在了这里。
“后面有我这辈子设计的第一个抑制圈呢,因为是生平头一回,所以又紧张又兴奋,一张图画了我好久,没事就去听图案方面的设计课,那老师又特别火,次次没空位坐,我就只能搬个小马扎蹲角落里听。结果学的也不是很好,试了很多稿都觉得不是太浮夸就是太僵硬,最终全票通过的还是一张看上去普普通通没什么两点的。”卢枝靠过来替他往后翻了几页,露出了她口中那件抑制圈的初版图纸,“喏,就是它了。虽然长得一般般,但我还挺喜欢的,毕竟也算我第一个孩子嘛。”
封玺一看,愣了。他无比熟悉这张图上所画的东西,正是陪了他好多年的那款旧版抑制圈图,他的指尖曾抚摸过上面每一个细节角落,就连让他默写他都能原封不动地复刻下来。
“样板做出来后虽然防护效果有漏洞,但也足以在当时凑合过度用一用了。不过有些可惜,我们当时还找了家报社想开记者发布会的,结果陆南渊这家伙不知路上干嘛去了,说把它不小心给弄坏了,报社以为我们一群大学生在唬人,也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本来大伙还挺生气,但看到他灰头土脸一副干过架的样子出现,也没谁问缘由,研发品坏就坏了,只能说质量不达标嘛,重新做一个就是了。”卢枝耸了耸肩,脸笑得像一朵绽开的花,“十几人一窝蜂打好几辆车全把他给送医院去了,结果医生说只是擦伤,当时看我们风风火火冲过来还以为是有什么生命危险,急着出来白大褂都穿反了哈哈哈!”
封玺摸着那张图,心砰砰地跳着,一开口声音都有些梗,“但第一个发布抑制圈的不是灵木集团吗?”
“嗨,灵木毕竟是个挺厉害的大公司,他们比我们晚一周吧,我们又不可能在一周就弄个新的出来,也就算了。那时候是冲政府奖金去的,奖金没拿到,研究室也撑不下去,大家各奔前程该工作工作该回老家结婚回老家结婚,只有剩下来几个人还坚持着互相辅佐注册了公司,一开始全为爱发电,不过到今天也算是苦尽甘来,都过上了各自想要的生活吧。”卢枝说到这儿,笑意一收,伸手郑重地拍了拍封玺的肩,“他会对你很好的,他那么努力为了Omega,他一定一定会对你很好。”
门被推开,陆南渊拎着三个小提袋走进来。
“嗯?你们在聊什么。”他将买来的茶饮放到桌上,还附加将一杯布丁放在封玺面前。
卢枝笔一丢大叫起来:“没我的份啊!亏我还替你说了那么多好话!”
陆南渊在封玺旁边坐下,替他把塑料盖打开,眼抬也没抬地理所当然道:“只有一个,当然给他。”
封玺愣愣地看着,接过递来的勺子都有些心不在焉。陆南渊也察觉到了他情绪不对,皱着眉看向卢枝,后者也茫然摇头,一副“我可没乱说话”的模样。倒是封玺往嘴里塞了口布丁,忽然想到什么般朝他伸出了手,“手机给我。”
陆南渊从口袋里掏出来转交到他手上,“……怎么了?”
封玺没说话,看着屏幕上的请输入解锁密码提示,想到了之前陆南渊告诉自己密码是他们相遇时的日期。他在酒吧里见到陆南渊的日期是在夏季之初,也就是回国后没两天。他按着键盘输入下六位数字,却显示密码错误,请重新尝试。他并没考虑陆南渊是否修改了密码,那只可能是自己输了。但他不对自己的记忆产生质疑,而是毫不停顿地输进高中时令他至今难忘的那天日期。
他差点遇害,又关键时刻遭人救下的日期。
他记得他那天满身淤泥地回了家,要哭不哭地钻进浴缸里拼命搓洗,忍着疼偷偷摸摸给自己破了的额头上药,然后紧紧攥着脖子上多出来的金属圈整夜未眠,害怕得抖个不停,再暖的空调都吹不热他的身体。那根抑制圈保下了他的半条命,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给了他无穷的安慰,他时刻铭记着一双干燥温暖的手将它扣上自己脖子,然后温柔地告诉自己——都会好的。
锁屏被解开,存着各式各样图标的桌面出现在眼前。他完全顾不得还有第三人在场,猛地扑上去将陆南渊紧紧抱住了,“原来是你。”他用力地抓着陆南渊的衣服,浑身微微发颤,直到那双手又一次揽上来将他纳入怀里,他才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