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婷苏几月以来便一直忧心夏家的安危,眼下虽然有了更好的选择,可一旦去了念光寺,便是需得长长久久地生活在那里,意味着她再也难以找出真相,难以救回夏家众人。
自骤逢剧变,一路逃亡的这几月来,她尽力保全自己的生命,可每当她想到夏家的众多亲人,侍婢晓荷晓莲和可能被波及的王家总是十分牵挂。
何况她隐隐觉得杨若韫要去办的这件大事说不定就和岭南派有关,更有可能关联到夏家。
如今距离夏家生变已经近一年过去了,此时自己再回肃州想来也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况且无论如何,肃州毕竟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总得要回去看看。
想到此处,夏婷苏便下定决心要回去肃州,于是当下便只静静地等待周静蓁会作何决定。
周静蓁自离家后,心中实觉世上已无什么牵挂,不过是杨若韫曾多次救她,只是想着能有朝一日报答杨若韫,听杨若韫说可以让自己去念光寺,便想着或许能借此机会学得一技之长,日后能帮上杨若韫。
这两月中,她见杨若韫本领极大,事事皆能掌控在手,夏婷苏外和内刚,心思玲珑,虽是女子却比男子更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早已有了自惭形秽之意,此时机会已至,怎能眼睁睁地把它放过去?
于是她便坚定地说道:“杨大哥,我愿意到念光寺拜师学艺,只是害怕我性子愚笨,给杨大哥多添麻烦。”
杨若韫见她心思已决,便笑道:“怎么会呢?周姑娘聪明伶俐,善良仁和,必会得到念光寺众位师太的青睐。”说罢又看向夏婷苏,问道:“夏姑娘意下如何呢?”
夏婷苏见问到自己,才缓缓答道:“我已有了其他安排,只怕得辜负杨大哥的一番好意了。”
杨,周二人闻言一愣,均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安排,但杨若韫马上回过神来,说道:“既然夏姑娘已有安排,那我也就放心了,今日酒席摆的还勉强凑合,咱们也就别浪费了花出去的银子,赶紧吃起来吧!”
许是因为心情有异,夏,周二人并没什么兴致,杨若韫却是大快朵颐。
等三人从酒楼里出来,天色已然完全暗下来,三人漫步街上,只见四周灯火通明,许多小商贩都在路边摆上了摊,络绎不绝的行人把道路挤得满满当当,显得十分热闹。
杨若韫两耳不闻窗外事,见此情状,便问夏婷苏道:“夏姑娘,街上这么热闹,今晚是有什么节日吗?”夏婷苏抿唇一笑,耐心地解释起来。
原来今日乃是八月十五,远近的小商人都在之前做足了准备,就等着这一日来蜀州这样的大城摆摊卖东西,各家百姓也都会在这个时候出门凑凑热闹,沾点节日的喜气,是以今晚才如此热闹。
蜀州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在魏朝已是十分富庶的地方了,哪怕是在路边玩闹的四五岁小孩儿,衣着也都相当齐整,来出门凑热闹的更是大多出手阔绰,商贩们卖力吆喝,杨若韫也不由得起了去买些小玩意的心思。
他自幼便只与师父相依为命,从没像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样爱寻热闹,对于节日的印象模模糊糊,更是连过年的场面也未体验到过。
他走在街上,见着卖花灯的,表演杂耍的,拨弄傀儡戏的都不免要驻足观看一番,实是事事都感好奇,夏婷苏则是一一给他讲解。
其实夏婷苏从前也不常出门,哪里能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她常从丫鬟口中听到这些,便简单给他解释几句,自己也是同样的好奇。
周静蓁在旁边瞧着杨若韫活泼,夏婷苏稳重,自己虽只偶尔插上几句话但也不觉得被冷落,心中渐渐泛起了温馨的感觉。
她自小到大言谈举止都由嬷嬷传授了礼仪,绝不能背离规矩,实在没有能和她玩得来的伙伴,父亲又性格严苛,母亲离世后便常常会感到孤独。
以前习惯了孤独,就不觉得那有什么,可此时的她目睹了鲜活的热闹,感受到了世间的温暖,怎能不使她升起了对未来的向往?
又想到不久之后各人便要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会,不由得盼望着像今晚这样的时光能过得缓慢些。
等三人慢慢行至客栈,手中拿着的小玩意都已不少,当下各自挥手告别,回到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第二日一早,夏婷苏刚醒便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昨晚她曾喝了几杯酒,当时并没觉得怎样,没想到现在让她这么难受。
生平第一次喝酒就带给她不好的体验,她一边懊悔昨晚不该喝那几杯酒一边慢慢悠悠地穿好衣服起了床。
此时她仍是穿着男装,但其他地方不用再作掩饰,如果忽略脸上憔悴的神色,俨然便是个风雅书生。
夏婷苏收拾好后,就去叫周静蓁和杨若韫,准备和他们一块出门去吃早点,她敲周静蓁门时,屋内人很快应了声,但敲杨若韫门时却没听见他回复。
想到杨若韫因为忙着打造铁器经常有晚上不回来客栈休息的时候,就以为杨若韫已经去铁匠铺了,虽有些纳闷他昨晚回来时已经很晚了,怎么还忙着去铁匠铺,但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直到又过了一日,杨若韫屋中仍是无人来应,夏婷苏和周静蓁这才觉出不对劲来,两人去问了店家,却因为杨若韫之前交了半年的房费,店家也没留意他有没有出门。
见她们急着要找杨若韫,店家就拿了钥匙带着她们打开房门,只看见屋内收拾得整整齐齐,哪里有半点人居住的痕迹?
夏婷苏进去房间看了一圈,只在桌子上看见了一张字条和一封信,那字条上写着:两位贤妹,我已走了,留书信一封由周姑娘带去念光寺给慧清师太,那里自会有人安排,勿念
夏婷苏这才知晓杨若韫已不告而别,拿着字条又去给周静蓁看了,两人都不免有些怅然,却又无可奈何。
等过了几日,夏婷苏替周静蓁准备了衣服和干粮,又把杨若韫从前留给自己的钱财都去给了周静蓁。
周静蓁绝不肯要那么多,最后两人相持不下,才各自拿了一半,等真正要走时,二女都不免泪光盈盈,互相叮嘱了几句,这才挥手作别。
夏婷苏又回到了独自一人的局面,想起此后天南地北广阔无限,从前认识的朋友或许再也难以见上一面了,心情不免低落下来。
关于她想去做的事,这么多日来她心中已有了计较,果断地收拾好包袱,终于也踏上了属于自己的路途。
夏婷苏行走千里,才远离了肃州,但她终不免挂念远在肃州的众人,便又打算重归家乡,去探寻家中生变的真相。
她在蜀州时曾询问过杨若韫岭南派是否掺入了朝堂大事,杨若韫对她也没作隐瞒,把在黔州的经历都告诉了她,只略去了周静蓁受伤一事不提。
夏婷苏听到岭南派计划用炸药谋杀黔州节度使时不禁心中一跳,此后反复思忖,终觉自己父亲遇袭想来也和这类事情相似,夏家众人实在凶多吉少,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