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着眼盯着母亲,所有的感觉似乎都离他远去,没有悲伤也没有恐惧,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漩涡一样在吞噬他。
随后他的视野里有一片橘红的光,是车在着火,有个人影以怪异的姿势从车里往外爬,凄厉地朝着他哀嚎:“小东!救救爸爸!”
是父亲,父亲精致考究的西装上满是血污,痛苦地边往外爬边扭曲着身体,但他身上的火焰却越来越大,哀嚎变成了痛苦的尖叫,方东呆呆地朝着人影无声张口。
腿动不了,他朝着父亲努力地伸着胳膊,一只眼睛被血迷住了,他努力睁着另一只眼,看着父亲逐渐一动不动。
爸爸也没了。
这些车祸的场景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口,爷爷整日整日的叹息和警察望着他同情的眼神都让他说不出口,他只能独自消化那些惨烈的场景。
但是丁伍不同,丁伍和他年纪相仿,又和他有同样失去父母的经历,而且大半年都在默默陪着他,和他交换了秘密,是自己人。
可他没想到,丁伍听完这些后似乎十分感兴趣,一直追问他更多的细节。
比如问他豁开的下巴是什么样的?父亲被烧时是不是能闻到焦香的气味?还有他看见自己双腿折断的感觉?
方东不明白丁伍为什么这么问,但他直觉不舒服,尤其是丁伍的问题让他不断想起那些惨烈的场景,只要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时,脑海里就会不断循环播放车祸的那天。
他变得更不爱说话。
最后一次手术后,他奇迹般的双腿恢复了不少,可以不拄拐慢慢行走,爷爷和二叔都来看他,好久不见的丁伍也来了,他在方家待了一年,高了也胖了,穿着干净得体的校服,笑眯眯地过来扶他。
方东下意识地缩回了手,但却被丁伍牢牢抓住,两人越走越远,远离人群,丁伍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方东,笑眯眯地把头凑过来:“表哥,你看看下巴豁开和被烧死是不是这样的?”
丁伍捏着几张彩色照片,每张都是车祸后的惨烈景象,他不知道丁伍是从哪找到这些照片,但他只扫了一眼,身体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笼住,他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吐。
医护人员围上来把他抬到担架上,方东喘不上气,被刺激出来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依然能看到丁伍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和笑眯眯望着他的脸。
再次醒来后,车祸的记忆突然在他脑海里变成一幅幅模模糊糊的画面,仿佛那些遭遇变成了第三视角,而他只是冷漠的看客。
方东以为自己心理出现了障碍,但随着年纪增长,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问题,后来,他才从网上知道这是一种创伤后遗症,大脑为了保护自己而选择了遗忘。
但他不明白丁伍为什么要那么做?
或许只是出于孩子的恶意,也或许是真的好奇,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方东也逐渐不在意了,毕竟后面的十几年里,他和丁伍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是偶尔听说丁伍上学叛逆,惹出不少事,爷爷不喜欢他,连带着二叔也责怪过几次。
这次是方东回国后的第一次见面。
想起往事,他有点没胃口,拿起勺子舀着碗里的粥,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突然听见包厢外有人在叫他:“方老弟!方老弟!”
钟鸣的声音高昂有力,方东让人把门打开,见钟鸣依旧穿着道袍风风火火地进来,一屁股坐在他边上。
“你怎么起了也不叫我啊!”
钟鸣边埋怨他边往嘴里塞包子,方东才发现他今天没背大包,而是换了个斜挎的布袋子,上面还写着两排大字——
XX道观
承接风水、吉凶预测、驱邪降福项目。
有意者请联系。。。。。。
方东拍了拍布袋子,钟鸣一把护住布袋,像看小鸡的老母鸡一样眼神戒备地盯着他:“干啥干啥!都说了我今天会做法事,别给我拍坏了!”
方东想起昨天钟鸣说的要点香做法,于是比了个投降的手势:“sorry,sorry,忘了。”又问道:“钟鸣哥,你这法事不会让人看出来吧?那到时候多尴尬啊。。。”
钟鸣摆摆手:“不会,你忙你的,我就在旁边不会打扰你的,我做法是为了问问题,看的是香灰,和你们没关系。”
方东一脸好奇:“这香灰怎么能看出答案啊?”
钟鸣一脸神神秘秘地笑起来:“复杂的看不出来,但他可以回答简单的是或者不是。”
“毕竟这死人呐是不会说谎的,到时候就知道这些巴瑶人有什么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