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只余一盏青釉行灯,灯芯被方才的狂风压得极低,奄奄一息地跳。
沈昭背抵着门,呼吸急促混乱,指骨因攥刀而发白,血从方才掐破的掌心滑下,顺着照夜的刀脊蜿蜒,添了一道赤色暗纹。
她深吸一口气,把刀横在眼前。
刀面映出少年帝王苍白的脸,也映出自己微微发抖的嘴唇。
“冠礼……验身……”
这四个字在舌尖滚过,冷得发苦发涩。
忽然,灯芯“啪”地爆了个灯花。
沈昭猛地回神,随手脱了见陆衍前仓促穿上的外袍,用力掷在案上。
她攥紧照夜刀柄,忽然扔了刀,低低笑了一声,笑声短促。
“好一个生辰贺礼。”
话落,她扯开玉腰带,身上只着一件素色单衣,赤足走向屏风后的汤池。
热水早已备好,蒸腾的雾气裹上来,水汽氤氲。
沈昭整个人沉进水里,仰起白净的脸,疲惫地叹了口气。
灯火在水面碎成万点金星,她却在幽微的光里看见陆衍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眼尾缀着那枚泪痣。
“臣若死了,便没人替陛下挡‘冠礼验身’这一局。”
哗啦!
她猛地从水中起身,带起一阵水声,呼吸紊乱。
水珠顺着锁骨滚落,在胸口处被束胸的白绫截住,那里缠着厚重的裹布,一年三百六十日,一日也不敢松懈。
沈昭抬手抚过裹布边缘,指下骨肉微微发疼。
“还有三天。”
短短三天后,便是正式的冠礼。
微晃的灯影里,她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晦涩难安。
“陆衍,你的命,朕会亲手取。”
殿内灯影斜照,铜镜里映出两道身影。
沈昭阖眼散发,沉璧单膝跪在侧后,手里托着一方干布,为她擦拭湿发。
沉璧是她母后为她培养的暗卫,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是为数不多知她女子身份的人之一。
乳母,沉璧,还有她自己……但或许现在还要加上一个陆衍。
一想到陆衍,沈昭心里便压不住烦躁,她想不通,陆衍如何知道她女扮男装,明明她数年如一日地如履薄冰,从未出过差错。
沉璧手上动作未停,低声问道,“陛下,您真的信陆衍的话?”
沈昭把湿发拢到肩前,水珠沿锁骨滑进裹胸白绫,冷得她微微抽气。
“自然不信,朕又不傻。”她声音沙哑,“但朕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沉璧抬眼,看着沈昭满是疲惫的脸,沉默下来。
沈昭冷笑,指尖轻点着床榻,“朕从未寄希望于他,朕也不会坐以待毙。”
“沉璧,或许这有些为难你,但朕没别的办法了。若陆衍到时候要说些不该说的,哪怕是朝堂之上,也要用尽一切办法……杀了他。”